第八十八章 國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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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隻覺得眼前黑沉沉一片,緊跟著身形一晃,不受控製地跌坐在地上。

“義父!”冬奴被嚇得驚叫了一聲,狼狽地爬過去扶住他,卻隻能六神無主反反複複地念叨,“您可千萬要撐住,千萬不能出事……”

“我要……進宮去。”安永按著劇痛的心口,好半天才將這短短的一句話哽咽著說完,臉上已是掛滿了淚水。

“義父……”冬奴緊挨著安永,臉色蒼白地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義父,當初您出宮是官家下的旨意,現如今,誰又能準您入宮呢?”

安永聞言渾身一顫,一顆心被摔得四分五裂,隻能在絕望中低喃:“不……我不能被困在這裏,假使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總要看他最後一眼。”

“義父……”冬奴還想勸阻,卻攔不住安永,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眼看著義父已經失魂落魄成這副模樣,自己這節骨眼上又怎敢倒下——滿麵淚痕的冬奴深吸一口氣,扯著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也奮力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追了上去。

這真是夢魘般的一夜。當安永站在承香殿外的時候,他已經記不清自己這一路是如何快馬加鞭、如何疾言厲色地闖過宮禁、又是如何瘋狂地疾奔到這裏。

宮中的天,此刻已然塌下來,因此沒有一個人敢攔住如此狂亂的白馬公,隻除了一個人——尉遲賀麟。

“沒有禦旨,誰準你進宮的!”尉遲賀麟盯著被部下攔截住的安永,冷冷訓斥。

時至今日,安永已經不想再與他起任何爭執,因而隻是小聲懇求道:“放我進去。求求你,放我進去!”

“白馬公,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將你寵得無法無天的那個人已經沒了,宮中容不得你再放肆。”尉遲賀麟麵若冰霜,一口回絕,碧綠的雙眼毫不掩飾地透出濃濃的敵意。

此言一出,安永的臉上越發沒了血色。

“天師,你我雖一向不睦,我卻始終對你退避三舍、以禮相待,你又何苦逼我至此?!”安永暗暗握緊雙拳,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尉遲賀麟,眼底有迷惑也有怨恨。

“是我逼你?”尉遲賀麟挑唇冷笑,反過來質問安永,“今夜宮中遭逢遽變,你一介外臣直闖禁宮又是為了做什麼?是不是為了確認官家生死,好到宮外去散布消息?”

他的話裏帶著明顯的構陷之意,將安永氣得渾身發抖:“尉遲賀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尉遲賀麟目光一閃,雙眉倒豎著低吼,“我早就說過,你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信任,隻恨官家從不肯聽我的話。今天我不將話點明,隻怕你還有臉嘴硬,崔永安,你以為一切都能瞞天過海,卻別想逃過我的法眼——這些年來你對官家始終懷有二心,背地裏與司馬澈勾結往來,這次更是趁著官家受傷之際,假借鏟除奸細,實則離間君臣,也隻有官家鬼迷心竅才會上你的當,誤殺了一批對柔然忠心耿耿的將領!”

“尉遲賀麟,你這是血口噴人!”安永氣得眼前一陣發黑,好容易才將身子站穩,“你想問我的罪,大可以胡編亂造,可是對官家,我無愧於心。”

“哼,你無愧於心,我也是字字不虛,信不信由你,”尉遲賀麟倨傲地瞥了他一眼,懶得多言,抬手一揮喝令左右,“送他出宮。”

“放開我,”安永立刻掙紮起來,卻無法擺脫試圖控製自己的侍衛,“尉遲賀麟,你不要欺人太甚!即使官家不在,你也不能這樣對我!”

“怎麼,你以為你還有多少分量?”尉遲賀麟雙臂抱胸斜倚著殿門,表情似笑非笑地望著安永,一徑冷嘲。

安永瞪著他充滿譏諷的一張臉,一時急怒攻心,再與侍衛糾纏時隻覺得眼前一黑,跟著整個人便跌入了無邊的眩暈,人事不知。

再睜眼時,模糊的視野中隻剩下冬奴滿是擔憂的一張臉。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安永的心卻像被留在了無盡的黑夜裏,正深深地陷入某個幽暗的角落。

“義父,您可算是醒了。”冬奴望著安永黯淡的雙眼,長籲了一口氣。

安永閉上眼適應了一會兒屋裏的光線,略感清醒後才張開皴裂的雙唇,沙啞地問:“外麵,怎麼樣了?”

“鬧著呢,”冬奴扶起安永,小心地喂了勺甜漿給他潤喉,“官家駕崩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柔然在南邊又吃了敗仗,大家都亂了陣腳。義父,事到如今,我看您就別再操心外麵的事了,養好身子才最要緊。”

安永目光一黯,不再說什麼,一張臉卻灰敗得如同死過一次。

那個曾經山盟海誓,要與自己白頭偕老的人;那個豪氣幹雲,答應要用一輩子寵著他的人;那個在這荒涼的時空裏,唯一可以張開羽翼保護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一世,他再度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