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安永走到她麵前悄聲問,眉宇間滿是驚疑。
“哥哥,我是背著人偷偷溜出來的,”崔桃枝見到安永,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生氣,訕笑道,“如今宮裏亂成一團,連皇後都能跑出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宮裏?”安永的神色一瞬間有些惘然,怔了怔,才問,“宮裏怎麼了?”
“那些柔然人,準備往北撤了,”崔桃枝的雙眼神經質地瞪著安永,急促地喘息,“哥哥,他們要拋棄新豐,可是卻安排我的兒子即位,要我們母子倆做替死鬼!”
“什麼?你是說,景星他很快就要登基了?”安永臉色一變,隨即意識到這是順理成章的事,隻是自己沉溺於喪痛忽略了外事,不禁有點自責,“是我這個做舅舅的沒有盡心,都忘了他的事。你今夜來找我,莫非就是為了他?”
崔桃枝點點頭,忽然開始抽泣起來:“哥哥,你救救我們母子吧。”
安永的心被她的哭聲狠狠地錐著,又急又痛,慌忙向冬奴要了帛巾遞給她:“先別急著哭,這事我們一起想想辦法。不過我如今人微言輕,連宮裏都去不得,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可眼看新豐就要棄守,景星這時候登基,隻有死路一條。”這時崔桃枝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淚,紅紅的眼睛裏卻透出一股毅然,“我哪怕是死,也不能讓他做這個亡國皇帝!”
安永注視著神情堅毅的崔桃枝,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個妹妹在傖俗的皮相下,有著比誰都執著的心。
“你打算怎麼辦?”他謹慎地問。
一接觸到正題,崔桃枝的眼神就凶悍起來,母狼般冷酷又小心地低語:“我要做太後,替景星聽政,但是這需要崔家替我奪權,哥哥你得幫我。”
“不,這麼做太危險了,隻會把你也賠進去。”安永聽了崔桃枝的意圖,隻覺得心驚肉跳,“何況對眼下的亂局來說,最大的威脅是即將破城的敵軍,你就算奪權也於事無補。”
“可如果我不這麼辦,宮裏那幫人很快就會拋棄我們母子,”崔桃枝似乎早已考慮過這點,即使安永曉以利害,依舊打定了主意,“對柔然人來說,景星隻是他們占據中原後懷柔的一枚棋子,一旦失去大魏、退回盛樂,景星就變成了雜種。他們這時候將景星扶上皇位,就是想金蟬脫殼,將景星這個傀儡皇帝丟給司馬澈。我想來想去,隻有自己掌了權,讓崔家拿到兵權,也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你是說外戚幹政?”安永心中直覺危險,猶如麵對火宅,讓他忍不住想退縮,“桃枝,外戚擅權需要外家有權傾朝野的權臣,至少還要手握重兵,如今的崔府沒這種氣候,更何況是眼下這個兵臨城下的時節。你的想法勝算太低,對景星並沒有好處。”
“有沒有好處,不試怎麼知道?反正我在,景星就在,誰都別想把我們分開。”崔桃枝執拗地堅持著,“真到了城破那天,我也不會讓景星去送死。”
安永心知勸不動自己這個妹妹,隻能先拿軟話穩住她的情緒:“罷了,時辰不早,再拖延天就快亮了,你先回去,皇後離宮這種事,被人知道了還得了?至於你提議的這件事,先讓我好好想一想。”
“好,”崔桃枝並不急於求成,乖順地點點頭,起身往外走,“我先回宮等消息,哥哥,你一定要盡早給我答複。”
安永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起身送了崔桃枝幾步。
“哥哥,這件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別忘了景星是誰的兒子。”在被冬奴送出客堂前,崔桃枝又回過頭盯著安永,目光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明亮,“那個人曾經那麼愛你,景星是他留下的血脈……”
這一點,正是她冒險出宮求助,唯一的賭注。
安永的心果真應了她這句話,頃刻間痛如刀絞,險些背過氣去。
冬奴趁著闌珊的夜色,如履薄冰地將崔桃枝送了回去,完事後向安永稟報時,天色已經蒙蒙亮。他在客堂裏察言觀色了一番,嚴肅地望著怔忡的安永,難得語氣強硬地對他說:“義父,這事使不得。皇後這等婦人之見,八成是聽信了誰的教唆,你可不能跟著糊塗。後宮再亂,也不能輕易讓一個人跑出來,這事太可疑了。”
“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我自然也清楚。奪權就是謀反,我不能做,何況目前的大患是城外的亂軍。”安永說到這裏,目光一黯,一顆心又彷徨起來,“事到如今,除了坐以待斃,我還能做什麼呢?”
“義父,”這時冬奴麵色一變,一字一頓決然地回答,“不能降、不能反,那就隻能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