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堪稱“忠”與“信”之典範。
先說“忠”。在中國人眼裏,諸葛亮除了是智慧的化身外,其忠君思想大概給人印象最深。
在《後出師表》表中,諸葛亮在敘述了劉備論其“討賊”,而當時天下形勢正宜“討賊”的道理後,以“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來表明心跡。
“鞠躬盡力(後人多寫作‘瘁’),死而後已”是何等忠貞之言,足以驚天地,泣鬼神,可謂諸葛亮事君之道的明確表白。
他在談到為將之道時,亦指出:“人之忠也,猶魚之有淵,魚失水則死,人失忠則凶。故良將守之,立誌而名揚。”(《太平禦覽》卷引諸葛亮《兵要》)他認為忠誠對於一個軍事統帥的重要性,可與魚之於水相比,須臾不可離也。
縱觀諸葛亮一生的作為,可謂處處顯忠情。
從漢獻帝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劉備三顧茅廬,把躬耕於南陽的諸葛亮請出後,諸葛亮就“許先帝以驅馳”,決心追隨劉備到底。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在曹操發兵南征荊州,劉琮望風而降,劉備落荒而逃,“傾覆”無歸之際,諸葛亮不顧個人安危,毅然隻身奔赴江東,說服了在降曹與抗曹之間猶豫不決的孫權與劉備結盟,組成聯軍,在赤壁大戰中擊敗不可一世的曹軍,為半生寄人籬下的劉備覓得荊州這塊落腳點立下大功。此可謂危難之際見真情。
後來,劉備為關、張報仇,興兵東征孫權。結果夷陵大敗,羞憤而病故於永安城。臨終之際,把諸葛亮從成都召至永安,“屬以後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三國誌·諸葛亮傳》)。諸葛亮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嘔心瀝血,竭力支撐著蜀漢一隅江山,且率軍六出祁山而北伐,希望完成劉備恢複漢室一統江山的遺願,最終“嘔血”而終,不折不扣地實現了“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的諾言。劉禪諡之“忠武侯”,名副其實也。
諸葛亮不僅自己一生追求忠貞,他對部屬也時時以忠貞來衡量。在《前出師表》中,他向後主劉禪推薦郭攸之、董允等人,首先看重的就是其“誌慮忠純”,為“貞良死節之臣”。他重用蔣琬,是因其“托誌忠雅”,可與其“共讚王業”(《三國誌·蔣琬傳》)。呂凱因“執忠絕域”(《三國誌·呂凱傳》)而被其薦升。薑維因“忠勤時事”而被其選為接班人(《三國誌·薑維傳》)。開府以後,他要求掾屬們“集眾思,廣忠義”(《三國誌·董和傳》),敢於秉持忠心指正自己的過失。廖立因“無忠孝之心”(《三國誌·廖立傳》)而遭其彈劾,李嚴雖與其同為顧命大臣,亦因“受恩過量,不思忠服”(《三國誌·李嚴傳》)而受其彈劾。
諸葛亮忠貞立身的信條亦深深地熏陶著他的後代。其子諸葛瞻在鄧艾伐蜀時,敗退綿竹,鄧艾遣使以“封王”誘瞻降。瞻怒斬來使,然後壯烈戰死,時年37歲。瞻之子尚,聞訊悲歎道:“父子荷國重恩,不早斬黃皓,以致傾敗,用生何為!”然後,“馳赴魏軍”,亦戰死,(《三國誌·諸葛亮傳》注引《華陽國誌》)。晉朝史家幹寶為此感歎道:“瞻雖智不足以扶危,勇不足以拒敵,而能外不負國,內不改父誌,忠孝存焉。”(《三國誌·諸葛亮傳》注引)“內不改父誌,忠孝存焉”可謂真知灼見。無怪乎史家張輔在《名士優劣論》中也發這樣的感慨:“睹孔明之忠,奸臣立節矣!”
由於諸葛亮注重孕育忠貞之氣,因而成了中國封建政治家忠君的楷模。其忠君思想具有曆史局限性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亦應當看到,在國君是國家象征的封建時代,忠君亦即是忠於國家。在進行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今天,很有必要把這種對國家忠貞不渝的精神發揚光大。
諸葛亮一生中,亦很重視“信”。
據《漢晉春秋》記載,晉武帝司馬炎曾問及諸葛亮治國之術,臣子樊建對曰:“聞惡必改,而不矜過;賞罰之信,足感神明。”(《三國誌·諸葛亮傳》注引)著名史學家袁準這樣讚歎諸葛亮:“法令明,賞罰信,士卒用命,赴險而不顧,此所以能鬥也。”(同上)陳壽在《三國誌》中為諸葛亮作傳時亦言其“科教嚴明,賞罰必信,無惡不懲,無善不著,風化肅然也”。可知,諸葛亮十分注重賞罰之信,深得部屬擁戴。下麵一事,最足為證。
後主建興九年(231年),諸葛亮率軍四出祁山伐魏。麵對魏強蜀弱之形勢,他“守在險要”,並采用“十二更下”之法,輪休士卒。戰局緊張時,“參佐鹹以賊眾強盛,非力所製,宜權停下兵一月,以並聲勢。”諸葛亮認為不能失信於士卒,鄭重地對參佐們說:“吾統兵行師,以大信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鶴望而計日,雖臨征難,義所不廢。”好一個“統兵行師,以大信為本”!它使被催令離去的士兵“感悅,願留一戰”,當值的士兵也“憤踴,思致死命”。士兵們相謂曰:“諸葛公大恩,雖死不報也。”“臨戰之日,莫不拔刃爭先,以一當十,殺張邰,劫宣王,一戰大克,此信之由也。”(同上,注引《蜀記》)
不獨統兵為政講大信,孔明亦重然諾之信。他在永安城受托孤重任時,發出“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的諾言,果然以憂勞“嘔血”而死來實踐之,亦最為可歌可泣。
可見,重信用亦是孔明立身之道,對其處理軍國大事頗多益處,亦為其人格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們知道,作為一個領導者,在對待人、處理事時,能否做到公正,不僅是個人修養問題,而且關係著部屬們凝聚力的高低,關係著事業的成敗。作為一個成功的政治家,諸葛亮在為人處世中非常重視公正,他之名言“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太平禦覽》卷429引諸葛亮《雜言》,該書卷376“輕重”作“低昂”),即為明證。
最能體現其“秤心”的,莫過於“揮淚斬馬謖”。
建興六年(228年),諸葛亮經過多年精心準備,率軍首出祁山,北伐曹魏。被其任命為先鋒的馬謖,違其節度,丟失軍事咽喉街亭,直接導致了本次北伐的失敗。裨將軍王平先諫馬謖於前,再臨危不亂於後,極大地減少了蜀軍的損失。
馬謖與諸葛亮的關係情如父子,在諸葛亮南征時因獻策“攻心為上”而備受其重視。諸葛亮卻沒有因此而赦免他,毅然按律處斬。“蔣琬後詣漢中,謂亮曰:‘昔楚殺得臣,然後文公喜可知也。天下未定而戮智計之士,豈不惜乎!’亮流涕曰:‘孫武所以能製勝於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楊幹亂法,魏絳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複廢法,何用討賊也!’”(《三國誌·馬良傳》注引《襄陽記》)馬謖亦知諸葛亮“用法明”之苦心,故臨終前給其寫了這樣一封絕筆信:“明公視謖猶子,謖視明公猶父,願深唯鯀興禹之義,使平生之交不虧於此,謖雖死無恨於黃壤也。”——馬謖就死無怨無悔,且托孤於決定處死自己者,此亙古罕見之事也,故“於時十萬之眾為之垂泣。亮自臨祭,待其遺孤若平生。”
對王平,則“特見崇顯,加拜參軍。統五部兼當營事,進位討寇將軍,封亭侯”。(《三國誌·王平傳》)。
對自己用人不當的過失,諸葛亮也不原諒。他上表後主,自貶三級,從丞相退職至右將軍,以示懲罰。
可以說,非秉持“秤心”,不能做出如此賞罰分明之措施。
彈劾廖立與李嚴,亦能說明孔明之“秤心”。
李嚴雖然與諸葛亮一樣是劉備在永安城的顧命大臣,但他在諸葛亮四出祁山負責後勤工作時,工作不力且諉過於人,更嚴重的是在後主與諸葛亮之間兩麵欺騙,直接造成了北伐大軍糧盡退軍的後果。其卑劣表演被諸葛亮揭穿後,“辭窮情竭,首謝罪負”。於是,諸葛亮依法彈劾之,廢其為平民,“徙梓潼郡”。雖然如此,李嚴“常冀亮當自補複,策後人不能”。三年後,諸葛亮憂勞致死,李嚴希望破滅,“激憤”之下,亦“發病死”(《三國誌·李嚴傳》)。
廖立跟隨劉備父子多年,頗受親重。但他狂傲自大,仍不滿於自己的職位,因而頗為“狂惑”,“誹謗先帝,疵毀眾臣”,影響極壞。諸葛亮上表彈劾此狂人為“亂群之羊”,廢其為平民,“徙汶山郡”。史稱廖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聞諸葛亮卒,垂泣歎曰:‘吾終為左衽矣’!”(《三國誌·廖立傳》及注引《諸葛亮集》)
二人對諸葛亮的嚴厲處罰並無怨憤,卻都幻想著諸葛亮能再起用他們。誰知諸葛亮早逝,致使他們一人“垂泣”,一個“憂憤”而死,實為罕見。個中原因,陳壽在為諸葛亮寫傳後的評論已經道出:“(亮)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遊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內,鹹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用心平而勸戒明”,誠哉斯言!
張裔作為諸葛亮的部屬,追隨其多年,對其十分了解,曾對其作出這樣的評價:“賞不遺遠,罰不阿近,爵不可以無功取,刑不可以貴勢免。此賢愚僉忘其身者也。”(《三國誌·張裔傳》)可見,無論是當時人還是後代人,對諸葛亮自謂之“秤心”有口皆碑,對這種“秤心”在為政或待人時所帶來的效果亦羨慕不已。對今人來說,亦應當廣泛效法。
除了“忠”與“信”之外,“淡泊儉約,誌存高遠”也是諸葛亮身體力行的修身之道。
諸葛亮的《誡子書》是千古流芳的家訓,共有兩則,一則是告誡兒子不要沉湎於酒,另一則抄錄如下:“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誌無以成學。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複何及!”(《太平禦覽》卷495)
這段話諄諄教誨,反映了諸葛亮另一個修身思想:淡泊明誌,儉以養德。
先說淡泊明誌。
治學要“淡泊”、“寧靜”,就是要耐得住寒窗寂寞,坐得住冷板凳,抵得住紅塵的誘惑,切忌“淫慢”與“險躁”。否則,“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將一事無成,隻好“悲守窮廬”了。
淡泊明誌,諸葛亮亦身體力行。
漢季紛擾,群雄並起,已有臥龍之譽的諸葛亮,東投孫權或北投曹操,都會貴達。但他甘於淡泊,“躬耕於野”,在清貧中繼續讀書,以豐富其知識,為日後輔佐理想明君劉備創造條件。
選擇妻子,亦體現其淡泊明誌之思想。據習鑿齒《襄陽記》記載,黃承彥為沔南名士,道德學問超群。一天,他對諸葛亮曰:“聞君擇婦,身有醜女,黃頭黑發,而才堪相配。”諸葛亮爽快地答應了,隨即把醜妻接到家中,“時人以為笑樂,鄉裏為之諺曰:‘莫作孔明擇婦,止得阿承醜女’”(《三國誌·諸葛亮傳》注引)。
“食色性也”,娶個美妻,是普通男子的共同願望。諸葛亮能衝破世俗見解,以風流倜儻才子身份,不惜被時人譏笑毅然娶一個黑皮膚、黃頭發的“醜女”之目的是看重其“才德”,有利於增長自己學問也。
諸葛亮此舉,深得後賢欽佩。理學大師朱熹曾感歎道:“孔明擇婦正(“止”之訛)得醜女,奉身調度,人所不堪。彼其正大之氣,經綸之蘊,固已得於天資。然竊意智慮之所以日益精明,威望之所以日益隆重者,則寡欲養心之助,與為多焉。”(轉引自諸葛羲、諸葛倬輯《諸葛孔明全集》卷十七。)所謂“寡欲養心”,正得其三昧。
諸葛亮淡泊治學的主張,對近年來棄學經商,荒學賺錢的浮躁學子們,理應成為“當頭棒喝”!
再說“儉以養德”。
孔子曾言:“禮,與其奢也,寧儉。”(《論語·八佾》);“奢則不孫(同遜),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論語·述而》);“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同前)孔子的弟子子貢這樣描述老師:“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論語·學而》)孟子亦言:“養心莫善於寡欲。”(《孟子·盡心下》)可見,儉約寡欲是儒家對士人的基本要求之一,若奢侈糜爛,養家則不能持久,為政則不能清廉而敗亡,即夫子所謂“不遜”也。
上引《誡子書》中,諸葛亮明確提到“儉以養德”,可謂與孔孟這種修身思想一脈相承,並且把它付諸實踐。
《三國誌》諸葛亮本傳載有他上奏後主的一道表章,言:“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至於臣在外任,別無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此並非諸葛亮虛飾之詞,有本傳言“及卒,如其所言”為證。
諸葛亮在與李嚴的一封信中,曾談及自己的生活狀況:“吾受賜八十萬斛,今蓄財無餘,妾無副服。”(《北堂收鈔》)
他積勞成疾,嘔血去世前,曾“遺命葬漢中定軍山,因山為墳,塚足容棺,殮以時服,不須器物”(《三國誌·諸葛亮傳》)。
身為宰輔、“相父”,專決朝政十餘年,卻“蓄財無餘,妾無副服”,力求死後“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死時又遺命薄葬,其儉約實在罕見。
諸葛亮倡導“儉以養德”,對部屬影響頗大,一時儉約成風。將軍鄧芝“不治私產,妻子不免饑寒,死之日,家無餘財”(《三國誌·鄧芝傳》)。大將軍薑維,“宅舍弊薄,資財無餘,側室無妾媵之褻,後庭無聲樂之娛”、“樂學不倦,清素節財”(《三國誌·薑維傳》)。董和為股肱之臣二十餘年,“死之日家無儋石之財”(《三國誌·董和傳》)。後任宰相費禕,“雅性謙素,家無積財。兒子皆令布衣素食,出入不從車騎,無異凡人”(《三國誌·費禕傳》)。
諸葛亮提倡淡泊儉約,並非甘於庸碌,不思進取,相反,他主張人生立世,“誌當存高遠”。
諸葛亮在《誡外甥書》中這樣寫道:“夫誌當存高遠,慕先賢,絕情欲,棄凝滯,使庶幾之誌,揭然有所存,側然有所感。忍屈伸,去細碎,廣谘問,除嫌吝,雖有淹留,何損於美趣,何患於不濟。若誌不強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滯於俗,默默束於情,永竄伏於凡庸,不免於下流矣!”(《太平禦覽》卷459)要實現高遠之誌,他主張要“慕先賢,絕情欲,棄凝滯”,“忍屈伸,去細碎,廣谘問,除嫌吝”,做到“強毅”、“慷慨”、超脫“俗情”。隻有這樣修身,才能超越凡庸,成為一個對國家社會有用的人。
諸葛亮的確是一個“誌存高遠”的人。出山前,他“每自比於管仲、樂毅”,立誌成為管、樂式的賢相良將。因而,他在治學時,對經書“獨觀其大略”,即注重經書所言治國之術,而不像好友石廣元、徐元直、孟公威那樣”務於精熟“(《三國誌·諸葛亮傳》),即隻注重章句之學。為補益於自己的學問,利於實現自己的抱負,他毅然超脫“俗情”,娶了富有才學的黃氏醜女為妻。
縱觀諸葛亮一生,可知其高遠誌向是安定天下,興複漢室。這雖然有曆史局限性。但他誌存高遠的修身主張及不實現誌向“鞠躬盡力,死而後已”的不懈奮鬥精神,很值得今人,尤其是年輕人借鑒。
有了對個人品質的培養之後,還需要與人相處方麵的修煉。這方麵,諸葛亮堅持的是“虛懷若穀,勤聞己短”的原則。
曾子曾言“吾日三省吾身”,講的是要多內省自己的錯誤,謙虛謹慎,戒驕戒躁。諸葛亮非常注意反省自己的過失,鼓勵、要求部屬們、朋友們指責自己的過失,以利於為政與為人。這種修身思想,主要表現在“四教求過”中。
前三教皆與董和有關。
其一曰:“夫參署者,集眾思廣忠益也。若遠小嫌,難相違覆,曠闕損矣。違覆而得中,猶棄弊蹺而獲珠玉。然人心苦不能盡,唯徐元直處茲不惑,又董幼宰參署七年,事有不至,至於十反,來相啟告。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於國,則亮可少過矣。”(《三國誌·董和傳》)
其二曰:“昔初交州平,屢聞得失;後交元直,勤見啟誨。前參事於幼宰,每言則盡;後從事於偉度,數有諫止。雖姿性鄙暗,不能悉納。然與此四子,終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於直言也。”
其三曰:“任重才輕,故多闕漏,前參軍董幼宰,每言輒盡,數有諫益。雖性鄙薄,不能悉納。幼宰參署七年,事有不至,至於十反,未有忠於國如幼宰者。亮可以少過矣。”(《太平禦覽》卷249)
董和(字幼宰),“參署”諸葛亮七年,最能諫止亮的過失,“事有不至,至於十反(同“返”)”。因而在亮之所有故友,部屬中,最受其激賞。徐元直與崔州平為亮出山前故友,胡濟(字偉度)為亮之掾屬,三個亦能“數有諫止”,“勤見啟誨”,因而備受亮讚揚。亮另一掾屬楊顒,曾直言勸諫其要多考慮大政方針,不要埋頭於文牘,“亮謝之”。後楊早逝,“亮垂泣三日”(《三國誌·楊顒傳》)。由亮對此數子的態度,及號召掾屬他們學習以“集眾思,廣忠益”的行動,可以充分體現其“不疑於直言”,希冀“少過”的博大胸懷。
街亭失守後,諸葛亮又一次發布了如下求過教文:“大軍在祁山,箕穀,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今欲減兵省將,明罰思過,校變通之道於將來;若不能然者,雖兵多何益!自今以後,諸有忠慮於國,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定,賊可滅,功可蹺足而待矣。”(《三國誌·諸葛亮傳》)
這則教文,再次要求部屬們,從“忠慮於國”的前提出發,“勤攻”其闕。
三國時,曹操以“三令求賢”而流芳千古,諸葛亮“四教求過”亦足以與日月同輝。樊建言其“聞惡必改,而不矜過”,自非溢美之辭。此等高深修養,對其成就蓋世功業,自然裨益良多,實足後之為政者借鑒。
在諸葛亮一生中,表現得極為明顯的,是他個人修養方麵的“嚴以律己,勇擔責任”的信條,這是他對下屬們影響極大的一個品質,也是他極為世人所稱道的品質。
諸葛亮秉持“秤心”,執法甚嚴,對自己的錯誤亦不寬貸。
街亭之敗,直接原因是馬謖“違亮節度,舉動失宜”,間接原因卻是諸葛亮用人不當所致。因此,他在依軍律揮淚斬馬謖後,向後主上疏曰:“臣以弱才,明竊非據,親秉旄鉞以厲三軍,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闕,箕穀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責帥,臣職是當。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後主準其所奏,貶其爵三等,從丞相降至右將軍(《三國誌·諸葛亮傳》)。
在上文所引諸文中,都看出諸葛亮都毫不猶豫地承擔了“授任無方”導致“不能破賊為賊所破”的責任,不諉過於人,體現其磊落坦蕩之胸懷。其自貶三級的舉動,與曹操“割發代首”,以法治軍的舉動有異曲同工之妙,反映了偉人們嚴以律己的共同胸懷。
諸葛亮此等精神還表現在對子女的要求上。
諸葛喬本為亮之兄、仕於孫權的諸葛瑾之子,因亮早年無子,被亮求為嗣子。建興六年,諸葛亮一出祁山時,駐兵漢中,喬亦隨軍征伐。喬幹些什麼呢?由亮給兄瑾一封家信可知:“喬本當還成都,今諸將子弟皆得傳運,思惟宜同榮辱。今使喬督五六百兵,與諸子弟傳於穀中。”(《三國誌·諸葛亮傳》)。亮把“本當還於成都”的喬硬留下來,在山穀中幹傳運軍資的苦差事,目的是要其與諸將子“同榮辱”。
作為一代名相,著名的封建政治家,諸葛亮留給我們的思想財富很多,修身思想可謂其中璀璨明珠也。限於篇幅,本文隻羅列其大者,亦可見其受傳統儒學影響頗深,難怪理學宗師程顥稱其有“儒者氣象”(《二程遺書》)。這些思想,無論對當今為政者,還是普通人,皆可視做修身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