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離開了,不知明天又有什麼變故。三人相對黯然,肚中自有千言萬語,可都一句也不願說了。
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一個老戰友的電話,說陳丕顯也被抓起來了。
“什麼道理?”陶勇大聲地問,仿佛對方就是抓人者。
“老陶啊,這個年頭抓人還講什麼道理,走資派唄!”
“他的曆史誰不了解,紅軍時期的紅小鬼,他走的什麼‘資’啊!你說得對,沒有什麼道理可講!”陶勇放下電話,又要總機接大場,那裏有東海艦隊航空兵的一個機場,陶勇要找那裏的政治部主任龔雲池。龔雲池在1940年就在陶勇手下搞情報站工作,彼此很知心。一接通電話,陶勇就衝著話筒喊:“小龔,他媽的,老陳也被抓起來了!我現在也就剩你這個地方安全點,你給我準備幾個房間,我要把他弄出來,然後送到你那裏去,你給我保護起來!”
耳機裏傳來龔雲池不大但很堅定的聲音:“老首長你放心,我一定按你的命令辦。不過你也得注意安全,我聽說有人在背後整你呢!別叫人家打了黑槍!”
“去他個蛋!老子身上七個槍眼都沒把我怎麼的,還怕什麼!”
他布置完畢,於12月29日赴杭州海軍療養院繼續療養。
1967年新年剛過,上海搞了個震驚全國的“一月奪權”。造反派奪權後,全市黨政領導陷於癱瘓。武鬥到處有,社會秩序無法維持,生產受到極大破壞。陶勇聞訊極為氣憤。1月10日至13日,艦隊司令部辦公室多次傳達艦隊政委催促陶勇司令員回滬的電話。陶勇得悉那位政委懾於造反派的威脅,已將住在艦隊的上海市委領導人等推出門,同時,艦隊文工團、體工隊、訓練團、護士學校等單位的部分人員,受到社會上奪權的影響和軍內造反派的煽動,不顧軍委明令規定,執意要搞“四大”,非把部隊搞亂不可。嚴峻的形勢已經讓陶勇無法在杭州療養了,他放棄療養計劃,於14日趕回上海。
回到艦隊,翌日一早,他召開艦隊常委會議。他堅決反對亂軍:“地方亂了,部隊不能亂!隻要我陶勇在,拚命也要穩住部隊。”對要求搞“四大”的單位群眾,他主張軍政首長要深入下去做教育引導工作,戰備部隊絕對不許搞“四大”。他認為,部隊是可靠的,廣大幹部是可以信賴的。對那些政治幼稚、思想過激的年輕人,隻要耐心進行說明疏導,轉變他們的態度是可能的。會上決定從當日開始,常委分頭深入到要求搞“四大”的單位進行針對性的思想教育。
從杭州回到上海的一周來,有三個問題始終縈繞在陶勇的腦海中:造社會主義的反,奪共產黨的權,這算是什麼人?中央軍委明令宣布戰備部隊不搞“四大”,東海艦隊屬戰備部隊,為什麼又有人要煽動部隊造反,頑固地要求搞“四大”呢?中央曆次文件都肯定了“四清”運動,明確規定不準揪鬥參加“四清”的幹部,而某些人竟準許造反派到部隊揪鬥這些幹部,這是為什麼?這其中必有詐,是有權勢的人在搗鬼。要揭露它,有機會一定要向中央揭露這個陰謀!
1月19日上午8時,陶勇在艦隊政治部會議室同柳夷談了一席感人肺腑的話:“柳夷同誌,今天下午你得乘飛機去北京,由保衛員送你去,這是李作鵬親自批的。你就受點委屈吧!無非是戴高帽子,掛黑牌遊街。”
“陶司令你放心,我受黨教育多年,服從命令還是懂得的。”
“海軍三三會議後段,你我都去參加了,是海軍黨委定的,軍委葉副主席指示的。會上對李作鵬、張秀川提了意見,作了鬥爭,說過他們‘搞地下活動,罷官奪權’。你說了,我也說了。這筆賬李作鵬等不會放過,定要清算的。”
“我今天下午就坐火車走,我看保衛員就不要跟去了。”
“不行啊,你得乘飛機走,保衛員也必須跟著,這是李作鵬親自定的,這個意思我想你明白。”
陶勇起身要走,最後說:“柳夷同誌,你去吧,看來我也跑不了,說不定今天明天就會來揪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無非是戴高帽子遊街,這一切都嚇不倒我,我已做了充分準備。”
兩人默默握手,相約再見。
可惜他們沒有再見。柳夷幾經折磨,後來總算回到艦隊,可與他相約再見的那個人:陶勇已在九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