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赫儀咧開一口白牙，他在這裏嗅到了故友的味道，怪不得聽說阿不思那小子老的時候和藹了起來，原來他的憤怒都埋葬在了這裏。張赫儀手裏的劍一寸一寸地出鞘，細微的寒光卻迅速擴張，當劍出一半時，風雪已經避開二人腳下的位置，小山一樣的蟲子像下冰雹一樣落在遠處，已經失去了生機。
李失約終於看清了不遠處那巨大身影的全貌，祂依舊被牢牢困住，但身下的蟲卵已經孵化了大半，正密密麻麻地鋪在冰川上用口器啃食表麵的冰雪。祂還沒有脫困，卻已經備好複仇的軍隊！
“你不是想出來嗎？”張赫儀拾起憤怒的情緒，聲音從地麵蕩上雲層，冰雪被激落崩碎，仿佛是震碎的雲海落下，“我來幫你一把吧，畜生！”
劍纏業如春筍破泥障，隔著厚實的冰層，蟲母的身上卻憑空出現了一道猙獰的傷口，祂的千萬隻眼都因為驚怒而顫動，身軀上無數的子嗣也都隨著祂的情緒而振翅，神與人憤怒地對視，祂視為褻瀆的，在他看來也是僭越。在漫天繁雜的嘈雜蟲鳴裏，張赫儀按住將要拔劍前進的學生。
“你得回去，告訴你那些年輕的朋友們，讓他們備好軍隊。”整座冰川都被蟲母的結界所覆蓋，根本沒有信號，隻有遠離冰川才能向外界傳遞信息。
李失約搖頭：“那你怎麼辦？你看看你的年紀！”
“我是老了，但還沒到要死的時候。”張赫儀錘了李失約的肩膀一下，隻輕輕的一下，就代替了久別的擁抱，“祂本體沒有脫困的話，這些蟲子還奈何不得我......也讓我一個人祭奠一下老朋友吧。”
李失約看著老師，最終在對方的目光裏慢慢地後退，“我很快回來。”他終於回頭，而且不再回頭。
蟲群掀動風暴想留下那個逃走的人類，但它們無論如何也無法下降到超過張赫儀的所在，那裏好像有著一個看不見的赦令，僭越者皆屍首分離。
“太遲了，張。”刺耳的像是金屬摩擦塑料的聲音從冰層裏滲出，這蹩腳的中文發音讓張赫儀再次皺眉。
在李失約的身影消失在雪裏，祂立刻恢複了平靜，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身上的傷口也慢慢地愈合了，好像剛才的失態隻是偽裝。
“你的聲音真惡心。”張赫儀冷冷地回應。
“是嗎？那這樣呢？”祂的聲音再次一變，居然漸變成一個人類女性的聲音，高貴而冷漠，“唯有你，才值得吾如此遷就。”
“蟲子的尊重對我而言可一文不值。”
“你口中的蟲子的曆史超越你整個族群壽命的總和，我是這一界永恒的神祇，唯一值得我注視的隻有一族的王，也就是你。”蟲母話語一頓，聲音裏多了一絲嘲弄：“盡管是失敗的王。”
“我見過太多的生靈了，你這樣的人最有趣，一個敗北的王者總是——手裏握著徒勞的刀劍。我會用你的血肉來鑄就我這一代最優秀的子嗣，在那之前，你會親眼看到我的孩子們會踏破你的城。”
祂的目光開始隨著地平線移動，不屑地越過地麵的李失約，那座巍峨的巨大高塔與祂而言不過咫尺之遙。
相本會如今的會首，謬亞，因為幽靈的妄語而痛苦不堪，他清楚其中蘊含著某些不同尋常的意義，但他的情感卻告訴他這幽靈的本身比他更加重要，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這靈魂缺失的痛苦讓他無法喘息。
他目光呆滯地蜷縮在所剩不多的燭火當中，身旁散落著多巴胺芯片，這些東西幾乎摧毀了他產生感情的能力，但他沉迷於其中片刻的寧靜，他虔誠地大聲向那記憶迷宮裏麵容模糊的幽靈許願，讓他就此死去，前麵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他都能坦然接受。
緊閉門窗的房間裏無故掀起風浪，燭火猛然齊齊熄滅，隻剩下一盞，讓謬亞心裏一緊，接著卻又死灰複燃，又騰起五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