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浦賀奉行手下的支配頭黑川嘉兵衛登上了停泊在羽田海域的班達裏亞號軍艦,開始了與亞當斯中校的談判。
此時,他已經知道幕府計劃短時間內在神奈川建造一座用於接待美國人的館舍。佩裏的恫嚇完全達到了最初預想的效果。炮口已經瞄準江戶的美國軍艦,正隨著海上起伏的波浪靜靜地搖擺。
那一天,厚厚的陰雲低低地籠罩著海麵,眼看就要下雪了。江戶城裏依然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駐紮在浜手的日本警備隊卻悄然無聲,似乎還在霧靄和寒風中沉睡著。
嘉兵衛心潮起伏。美國人到來之前,水戶的老主公言必稱“開戰”日方全權特使林大學頭之前也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
“一定要讓洋人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大和魂。”
嘉兵衛曾經對這些豪言壯語信以為真。不料,林大學頭如今搖身一變,儼然成了一名開國論的擁護者。出發前,他還幾次叮囑嘉兵衛“千萬不可失禮”接著話鋒一轉又補充道:不過,亦不得有辱國格”
既然不能義正辭嚴地回擊對方的無禮,交涉又怎能不蒙受屈辱?嘉兵衛心想,如果對方用炮擊江戶來威脅自己,就幹脆丟下一句“悉聽尊便”便揚長而去。
料想洋人充其量也隻能對著江戶城發射幾發炮彈,卻是不敢輕易登陸的。不過,看來水戶的老主公也已經喪失了鬥誌。
當然,泄氣示弱的並非隻有林大學頭一個人。不但老中鬆平忠固、若年寄遠藤胤統等人同樣時常提起開國論,就連溜間詰佐倉城主堀田正睦等人看了高島秋帆關於開國的奏章之後,也附和道:
“……高島先生之高見恰巧與我的主張不謀而合。時至今日,天下形勢早已發生了變化,固守攘夷論已經不合時宜。打開國門乃大勢所趨,是利國利民之舉。”
堀田正睦原本就有“親蘭派”的綽號,他曾經邀請荷蘭人為本藩醫生講授西醫和西學。這一番話也許倒是他的心聲。
時隔半年,佩裏的暴行有增無減。就在上一年6月還曾義憤填膺地聲討佩裏的這幫人此時都忙不迭地以開國論者自居了。所謂“君子豹變”實在令人氣憤。
懾於軍艦火炮的威力,隻得洞開國門,坐以待斃,這是多麼悲慘的境地啊……
嘉兵衛一麵將小船駛近班達裏亞號,一麵不停地朝海麵上吐了幾口唾沫。
今天,他的使命仍然是進行“談判”
他準備首先通報對方:
“……按照你們的要求,我們將在離江戶更近的鐮倉光明寺接待你們。所以,請你們盡早撤離羽田海域。”
當然,要是對方還會認為鐮倉離江戶不夠近,他準備這樣反問:
“如果將會見地點放在神奈川,你們會不會撤走呢?”
嘉兵衛決定,必須將神奈川作為他們撤離羽田海域的交換條件。
不過,嘉兵衛猛然間意識到討價還價其實早已失去了意義。
“既然已經做好了束手就擒的準備,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接受對方的要求。”
小船靠近了班達裏亞號。
江戶幕府給予嫡係大名的特殊待遇,規定這些人可以與老中共商國是。
他順著舷梯爬上大船時,心底甚至萌生出一種衝動,想要一刀結果亞當斯的性命。
中校將他領進船艙後,首先開口發問:
“你們是否決定在江戶會見我們了?”
嘉兵衛並未按照像事先設計好的那樣回答對方。
刹那間,他改變了主意,問了一個與此行的目的毫無關係的問題:
“如果日本政府拒絕打破國法在江戶會見,那司令又能怎麼樣呢?”
顯然,他的發問令亞當斯中校吃了一驚。
“如果是那樣,我們將按照既定的方針行動。”
“到底將采取怎樣的行動,能否請您吐露一二呢?”
“如果司令提出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隻有戰爭一條路了!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一旦戰爭爆發,東亞和加利福尼亞還將分別派出50艘軍艦前來增援。不出二十日,我們便可集結100艘軍艦。如果你們故意拖延時間不予答複,或許就隻能麵對這樣的後果。”
黑川嘉兵衛感到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去年他們曾經嚇唬日本說將有8艘軍艦前來增援,這次卻陡然增加到了100艘。
上了他們的船,還能談什麼交涉和談判……
“依我之見,嘉兵衛說道,真想痛痛快快打他一仗,領教領教你們的厲害。不過遺憾的是,我今天的任務隻是前來通知你們會見的地點。會見地點已經定在了神奈川,我們將在那裏修建一座館舍,以便與你們進行會談。所以,請你們快快起錨,前往浦賀等待消息吧!”
說完,就站起了身。
這時,日本政府逐漸失去了耐心,已經無法充滿誠意地與對方堅持不懈地進行交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