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地,我還是不能安睡。我聽見孩子的笑聲又在我耳旁閃過,齊名、托尼、其風……各種有過往和沒過往的人在我的夢境中一一呈現。我的十指在噩夢中緊緊抓住了什麼,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般,汗水涔涔。當我終於醒來時,發現我在夢中抓住的是其風的胳膊,他看著我,臉上是擔心的表情。
我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還沒有從夢魘中完全清醒過來。“把你弄醒了?……”
“不,沒事。你的臉色怎麼白成這樣,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他的臉龐與我近在咫尺,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撫摸我的嘴唇,似乎要用摩擦增加一點紅潤的血色。
我下意識地摟緊他。他的手掌在我背上輕輕拍擊,仿佛是要給我什麼安慰。我知道,他希望知道我的心事。
我幾乎想把一切對他和盤托出。但最終,我沒有開口。我知道,他並非想要我的真心,而隻是調節氣氛的手藝。很明顯,他想聽的,和我想說的,未必是同一件事情。
“鬱,這次回來,我想,應該在董事會裏給你加一個位置。”
他很少在我們獨處的時候提起公事,尤其在床笫之間。這樣的談話起頭讓人驚異。但當我很快明白了這樣安排的用意時,我的臉色變了。
“其風,你不覺得在這個時候談這種事情,用意過於明顯了嗎?”窗外的天色已經發白。我斜睨著他,作出漫不經心地樣子,但心裏希望他給我不一樣的答案。
“你是個好情人……”他並不避諱。我最後的希望落空了
那麼,這一切,算是我得到的獎賞嗎?
我想起了齊名那自負的笑容:“鬱,你不要再打工了,住我家裏來。”“鬱,我昨天買了輛亞士東馬田給你開……”不論在哪裏,我都是這樣的下場嗎?我是被賞玩的禁臠,還是隨手丟棄的玩具?
我緊閉嘴唇,起來穿衣服。
“怎麼,不喜歡麼?”他挑眉。
“多謝厚愛,方先生,我的野心,你應該知道。我的感情,你也應該知道。你的產業,我並無意染指。你就算是把公司送給我,我們也就到此為止了。”這是我軟弱的靈魂能說出的,最絕情的話。我麵向涼台,不看他,顯然是下了逐客令。
“鬱,我並非這個意思……”他很少這樣著急地說話,想要解釋什麼。其風,你可知道,我的不多的自尊心,已經在剛才那短短的對話中,被徹底地擊毀。
直到確定身後的人離開,我才轉過身來。床上褶皺的床單和似乎還餘留著昨夜的體溫我想要的是溫暖,而他隻把我當做禁臠。
回到公司,他不在。事實上,之後的日子,他都很少過來。沒有老板,員工應該放羊才對,然而他的離開令我如針芒在背。老板的離去,讓公司的的人事也浮動不已,甚至有爆出股東和總裁不和的傳言。我想過幾次應該辭職,但當我把辭職書都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時,我發現原本應該用來監視我的玻璃,已經被一麵幕牆替代。難道……他還是有幾分尊重我的?
我拿回了辭職書。他並不是不能合作的人,隻是那樣的關係於我來說已經漸行漸遠。
下班之後,我還是去林醫師那裏檢查。我的病情已經基本確定——這樣的虛憶並不會對我的當前生活造成傷害,如果我能用日記本把日程表記下來的話。然而,被我重構的那一部分記憶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卻是未知數。
林醫師那邊,催眠的過程並不順利。我發現,自己雖然具有一副敏感的外表,卻有一顆不能被動搖的心。前後幾個為我催眠的人均告失敗。我是不能被催眠的人。
“沒有關係,催眠也並非很安全的方法,即使成功也未必能提取正確的記憶,沒準還會給大腦造成更多的傷害。”林醫師拍拍我的肩膀說。
他不知道,這一次,我比誰都更想恢複起我的記憶。
夜闌人靜時,我努力控製自己不去想其風。然而我思念他的肉體,這是我無法阻擋的。我有時,甚至會在手機上按下他號碼的前幾位。但在就要按下通話鍵時,我頹然把手機扔到一邊。這算什麼呢?我不接受兩人之間這樣的角色定位,這是我應該受到的懲罰。
於是,那些古早的信劄就成了我的唯一發泄出口。我給那個地址已經去了好幾封信,就像寫日記一樣,說說我的心事,說起齊名,也說起方其風。彷佛有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可以窺知我的秘密,讓我感到不再孤獨。而這個人與我素不相識,我也可以放心對他敞開我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