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紙(2 / 2)

“我父母離異,不似你有個好家庭。”

“我?”他苦笑了一下。“我的那個家……不說也罷。我以前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一些。無非是恃寵而驕,以為自己喜歡的都能得到,不管是家業,還是人心。後來才發現,感情是最無法去爭取的東西。浪子生涯,不知何時是岸。”

我又何嚐不是呢?與其爭取,我的性格更會讓我放棄。我眯起眼。“是啊……不知道哪裏是你的岸……”

“你知道嗎,信任是種天賦,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太難了。但是這次,我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他不多的幾句話,直指我的內心。他是在說,我也需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嗎?

“是麼?那你在我病前說的那些話,也是讓我信任的?”

他嚴肅起來,深深地看我。“鬱,本來想等你回去上班再說,但既然你提起,就說了吧。我這幾天,去找了律師,把嘉德過戶到你的名下。”

粥碗差點沒摔在地上。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又玩那一套?”

他卻沒有像上次一樣拂袖而去。“你沒發現,有時候真心和假意,表現都一樣,就看你怎麼選麼?”

我定定地看著他。是啊,真心和假意,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我又怎能,猜得到他的真實想法?“其風。我喜歡你的粥,喜歡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可我……沒辦法接受……”

他溫柔地摟住我,猶豫了幾秒鍾。“沒事……那些,本來就是你該得的……”

病好後回到公司,竟然有點重拾江山的感覺。雖然冬季是拍賣淡季,但別人的生意轉眼變成了自己的,我當然要披荊斬棘,事事親為。其風笑我,我也懶得理他。漸漸地,他也給我講講他的生意。方家靠文物起家,最後卻以地產和建築為主業。生意都是一通百通,我憑著之前在齊氏的那點底子,還能給他出出主意。其風說的對,我們這種人,擅長默契,弱於信任。但從這件事開始,我覺得信任這種東西,漸漸在我們之間滋生。

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記憶。我間或和那些信的主人通信,隨意談天。他的回信往往簡短而雋永,在不多的詞句中能平定我的心靈。那樣的一個“他”,讓我如臨鏡中,我需要他的幫助。有時候,我甚至想提出見他一麵,我太好奇這個癡情的人,會是什麼模樣。然而,我沒有說出口——去見一個自己將心事吐露給他的人,不啻去見匿名論壇上的馬甲,你們說是麼。

風和日麗的一天,其風有事出城,卻有個很重要的文件遺落家中。嘉德急用,其風人又在飛機上,我便自作主張,讓琳達找到他家號碼,打電話約好他的特助陳生,去取一趟。

我還是第一次去他家。不知為什麼,我甚至連他家地址都不知道,之前我們如果要去誰家,那肯定是我那裏。如果我提起他的住處,總被他有意無意地岔開。他喜歡我租的園子,甚於他自己的房子。

陳生出來接待我,陪我到他書房。這是一套大而冷清的洋房,主人幾乎沒有在家的痕跡,說是公寓,不是說是酒店套間。我到書房很容易找到文件,剛拿起要走,書桌上鎮紙下壓著的東西映入我的眼簾。

那是一封沒有完成的信。吸引我的不是信的內容,而是信的開頭。短短幾行字間,我已經看到抬頭。

那是個“鬱”字。

如五雷轟頂般,我呆住了。

好半天,才回過晌來,發現陳生奇怪地看我。我定了定心神,朝他笑笑“東西拿到了,走吧。”

不用細看,甚至不用多看幾眼。我已認定,那是“他”的字跡。

就是舊宅中,我夜夜翻開的那些舊信的字跡。那些字字深情,句句纏綿的字跡。就是我忐忑提筆,卻收到平靜回複,指引我心中問題的字跡。

我與其風共事多時,卻甚少看過他的字。電腦時代,真是諷刺。

若不是陳生在側,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自己也不敢想。

走出家門,我屏住呼吸,回頭細看。房子門口,赫然掛著門牌:“渣甸山,26號。”

這正是那捆信劄上,寄件人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