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良不僅感激王守義,還把他作為情感傾訴的對象。她有兩件最經典最得意的雕塑作品,一件是張大千塑像,另一件便是王守義塑像。王守義塑像完成後,她把它放在自己的臥室,其中的意義不言而喻。
南京陷落後,潘玉良與潘讚化失去聯係,這讓她痛苦萬分。這時,王守義向她求愛,她抑製著淚水婉拒:“我不諱言,我有痛苦,但也有寬慰,那就是讚化和我真誠相愛,我雖然和他隔著異國他鄉,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還要回他的身邊。”王守義眼淚奪眶而出,聲音顫抖地對玉良說:“好姐姐,你!……原諒我吧!”玉良又說:“都怨我不好,惹你傷心,好兄弟,你恨我吧?”守義,守義,這個名如其人的男人,此後再也沒和潘玉良言及婚姻。
1977年潘玉良去世,王守義主持了她的後事,並花重金在蒙巴納斯公墓買了一塊使用期100年的墓地,安葬這位孑然一身客死他鄉的女畫家。他還在大理石墓碑上親筆書寫了“潘玉良藝術家之墓”幾個漢字。
中法建交之後,王守義思鄉心切,因為在家鄉還有他的結發妻子和離家時才2歲的兒子。當他辦好手續準備回國探親之際,“文化大革命”打碎了王守義的思親之夢。一直到1978年,王守義才得以成行,回到魂牽夢繞的故國,並將潘玉良的遺物交給了潘讚化的後人。他決定要落葉歸根,回國定居。
就在王守義返回巴黎,辦理好回國定居的手續,準備回國的前幾天,他被查出患上惡性腫瘤。住院僅10多天,沒有留下任何遺囑,就帶著遺憾離開了人間。他匆匆去世後,旅法華僑俱樂部及親朋好友一起商量決定,將王守義的遺體安葬在潘玉良的墓地。這兩位“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好朋友,從此就互相為伴,長相廝守。墳墓上隻有一個墓碑。是命運還是緣分,有意或無意地把兩個孤獨的老人,安葬在異國他鄉的同一塊土地上,讓王守義繼續默默地照顧這位漂泊天涯的藝術家。
潘玉良比張大千大4歲。兩人在近30年的交往中,一直以“大千弟”、“玉良大姊”相稱,彼此結下深厚的友誼。潘玉良的作品中有一幅彩墨《豢貓圖》立軸,這幅畫的背後,其實還有一段令人無法不為之動容的故事。
那是1956年的5月,57歲的張大千第一次赴巴黎舉辦畫展,他第一個要見的人就是61歲的“玉良大姊”,這是兩人自1937年於南京分別20年後的相逢。畫展期間,玉良多次請“大千弟”到家敘舊。一日下午,潘玉良備了一桌好酒菜,陪客的隻有常玉和王守義兩人。常玉是四川人,旅法著名油畫家;王守義是她的藍顏知己。邀四川同鄉陪客,請知己兼高級廚師做菜,如此一頓盛情款款的飯,足見潘玉良的用心。張大千在萬裏之外的國度,見到久未相見的老友,吃到地道的家鄉菜,心中的喜悅自是無法言喻。
夜闌人靜,幾個人仍在促膝長談,這時,張大千的視線投向牆上圖釘按著的一幅彩墨畫,它是潘玉良剛完成的立軸《豢貓圖》,畫中是兩隻與真貓一樣大小的白貓,相互嬉戲,形象生動。背景是簡筆山石,斜出的枝頭擺動幾片綠葉,筆墨清雅,主題突出。
“能在上麵題幾個字嗎?”潘玉良說著,常玉便取下畫,王守義清理案桌,大千略加思索,揮毫寫下五行長長的題語:“宋人最重寫生,體會物情物理,傳神寫照,栩栩如生。元明以來,但從紙上討生活,是以每況愈下,有清三百年更無進者。今觀玉良大家寫真所豢貓,溫婉如生,用筆用墨的為國畫正派,尤可佩也。”下麵是落款鈐印。於是,便有了後來世人在畫展上見到的書畫合璧的《豢貓圖》。
題完字後,張大千赫然發現,潘玉良臥室鏡框內的一幅《墨荷畫》很麵熟,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20年前他繪贈潘玉良的。
原來,早在20世紀30年代初期,潘玉良在南京中央大學美術係任教,家住上海,與當時同住滬上的張大千就有交往。1936年,張大千受聘南京中央大學美術係教授,二人交往更加密切。就在潘玉良決定二次赴法前,張大千特作《墨荷圖》惠贈,此後,潘玉良就一直將此圖掛於臥室。
據同期留學法國的友人描述:潘玉良性格爽快,敢說敢為。她身材不高,留齊耳兒短發,喜歡喝酒,說話嗓門很大。和她在一起,一般人不會把她當成女人,常常把她當成“哥們兒”一樣看待。潘玉良愛唱京戲,猶擅黑頭(花臉),友人說她唱黑頭不用假嗓,扮相也不用特意化妝,隻要往台上一站,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竇爾敦。那時候留學生的生活都比較單調,也隻有唱幾出京劇,聊表思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