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午後五點多鍾和蔣去看電影。晚飯後又去王女士那裏,請她們坐了汽車,再往北京大戲院去看影片。十一時前後看完影片出來到一家小酒館內請她們喝酒。回家來已經是午前一點多鍾了。寫了一封給王女士的短信,打算明天去交給她。
……今晚上月亮很大,我一個人在客樓上,終究睡不著。看看千裏的月華,想想人生不得意的瑣事,又想到王女士離去的那幾眼回盼,……啊,這一回的戀愛,又從此告終了,可憐我孤冷的半生,可憐我不得誌的一世。
……茫茫來日,大難正多,我老了,但我還不願意就此而死。要活,要活,要活著奮鬥,我且把我的愛情放大,變作了對世界、對人類的博愛吧。
——摘自《達夫日記》熱烈中的鬱達夫和王映霞雖然經常兩地分別,但她們一直保持頻繁的書信聯絡,以下便是鬱達夫寫給王映霞的幾封信,從這幾封信中,我們感覺到兩人的感情非但沒有因為分離而降溫,反而愈發的甜蜜。
映霞:
現在大約你總已經到了杭州了吧?你的祖父母親弟弟妹妹都好麼?你或者現在在吃晚飯,但我一個人,卻隻坐在電燈的前頭呆想,想你在家庭裏團聚的樂趣。
今天早晨,我本想等火車開後再回來的,但因為怕看見了那載人離別的機器,堂堂的將你搬載了去,怕看見這機器將你從我的身旁分開,送上每天不能相見的地方去時,心裏更要不快樂,更是悲哀,所以我硬了心腸一揮手就和你別了。我在洋車上,把你的信拆開來看,看完的時候,幾乎放聲哭了起來,就馬上叫車夫拉我回去,回到南火車站去,再和你握一握手。可是走到了萊路口,又遇著一群軍隊的通過,把交通都斷絕了。所以隻好悶悶的回來。回到閘北,約略睡了一會,就有許多事務要辦,又隻好勉強起來應付著,一直的忙到現在。現在大家在吃晚飯,我因為早上吃得太飽,不想下去吃飯,所以馬上就坐下來寫這封信。
映霞,你叮囑我的話,我句句都遵守著,我以後要節戒煙酒,要發奮做我的事業了,這一層請你放心。
今天天氣實在好得很,但稍覺涼了一點,所以我在流清水鼻涕,人家都以為我在暗泣。映霞,我若果真在這裏暗泣,那麼你總也該知道,這眼淚是為誰流的。
映霞,我相信你,我敬服你,我更感激你到了萬分,以後隻教你能夠時時寫信給我,那我在寂寞之中,還可以自慰。我隻盼望我們的自由的日子到來,到那時候,我們倆可以永遠地不至於離開。映霞,從前你住在梅白克路的時候,我們倆雖則不是在一個屋椽之下,但要相見的時候,隻要經過一二十分鍾就可以相見。那時候即使不和你相見,我心裏但想著你是和我同處在上海,同在呼吸一個地方的空氣,那心裏就平穩許多,但現在你卻去得很遠了,我一想到你,就要心酸起來。映霞,這一回的小別,你大約總猜不出要使我感到多苦楚。但你的這一次的返裏,卻是不得已的,並且我們的來日,亦正長得很。映霞,我希望你能夠利用這個機會,說得你母親心服,好使我們倆的事情,得早一日成功。
你的信裏說,今年年內我們總可以達到目的,但以我現在對你的心境講來,怕就是三四個月也等不得。
總之,映霞,我以後要努力了,要好好兒的做人了,我想把我的事業,重新再來過一番,庶幾可以不使你失望,不使人家會笑你愛錯了人。
我以後不跑出去了,絕對不跑出去了,就想拚命的著書,拚命的珍攝身體,非但為了我自己,並且是為了你。
今天頭昏得很,想早點睡覺,隻寫到此地為止,此信,當於明天一早,由我自家跑上租界上去寄出。我希望你當沒有接到這一封信之先,已經有了寄給我的來書。
映霞,再見,再見!
1927年4月3日晚上寫達夫寄自上海創造社閘北雖則交通不便,但信是仍舊可通的,不過遲一點就是。4月4日早付郵映霞:
請你恕我,恕我昨天的一天沒有寫信給你。我現在才知道你對於我是如何的重要,你的不在我的身旁,又是如何的不能使我安定的。因為昨天的一天,今天的半日,我隻在對於你的追懷裏過活。昨今兩日,天氣異常的好,早晨我在床上一睜開眼睛,就在猜想你這時候大約總在那裏做什麼幹什麼。想來想去想半天,想得急起來,就馬上起來,洗了手臉跑出外麵去。跑上什麼地方去呢?當然是跑上新閘路你曾經住過的地方去。因為我想,我雖則不能見你的麵,至少也可以見見你所曾經住過的屋宇。老在那裏看學校麵前的牌子等類,也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呆呆的在梅白克路立一忽,就又跑上你我曾經去過的地方去一回,上那兒去得不久,便又想跑回來上梅白克路去。像這樣的跑來跑去,不知跑了幾多次,到後來弄得倦了,才回來休息,所以昨晚上終於沒有寫信給你,因為身體疲乏了,沒有餘勇再來執筆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