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當然是有益。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的文壇隻有創作沒有理論的。作家與理論家的共生,簡直就似自然界的生態平衡一樣,缺一不可。作家的創作有時就像一堆石頭,隻有經過理論家的手指一點,才能成金。另外,世界文學上一些更先進更前衛的創作流派和創作理論,更多的是理論家們介紹給我們看。
有人說理論家是作家的導師,能指點作家們走出迷途;有人說是教鞭,能鞭策作家們前進;還有人說理論家是隻瘋狗,追著咬作家們的屁股。我認為這更好,不妨說理論家是緊逼作家們身後的惡狼,然而這會迫使作家們不敢大意不敢怠慢,永遠處於亢奮的抗爭狀態。正如惡狼追趕下的動物,練就得身強體壯奔跑有力,而且相當精神抖擻。
問:文學上存在所謂的“全盤西化”嗎?
答:我最討厭“全盤西化”這個詞。實際上我們整個生活的形式早就“全盤西化”了。我們所有的交通工具,飛機、輪船、汽車、火車、乃至自行車,哪個不是人家發明的?我們睡覺的床,照明的燈,聽的收錄機,看的電視機,用的電腦、電話、電報、電傳;還有電冰箱、電磁爐、微波爐、自來水、純淨水、煤氣、液化氣、抽水馬桶等,全是從人家那裏學來的。另外,多年的老中醫現在也戴著個人家發明的聽診器,就是開批判“全盤西化”的會,用的麥克風也是“西化”出來的產物。可以這麼說,現代生活無論從形式到內容,沒有一樣是我們發明的。這種全盤西化的存在方式,難道對我們的頭腦沒有意識作用嗎?
現在再說文學,首先我們的老祖宗在文章裏就沒有標點符號,沒有第一人稱第二人稱的小說寫法,沒有倒敘、懸念、跳躍、蒙太奇,甚至沒有文學意義上的長、中、短篇的分類。再加上用電腦寫作,我想,至少寫作形式已經“全盤西化”了。其實我覺得這沒什麼了不得的,我們的鄰居日本比我們更全盤西化,但人家卻最頑強地保持了日本文化,就服裝而言,那笨拙的和服,還是人家最感到尊貴和莊重的。我們現在有什麼?在自己的國土上開會,最講究的服裝竟然是西服,有時還恬不知恥地規定,必須西裝革履,否則不準與會!(笑聲)讀懂鄧剛
問:你覺得讀者最喜歡你的是哪一部作品?
答:讀者最喜歡我的作品是長篇小說《曲裏拐彎》。因為至今所有讀過這部小說的讀者,沒有一個說不好看的,而且絕大多數說是一口氣讀完。當然,好看的小說不一定就是好小說,但我還是有點得意忘形,二十多萬字的小說能吸引讀者一口氣讀完,這也說明我的幽默能力。更幸福的是還有若幹相當美麗的讀者愛上小說裏的主人公,這其實就等於間接地愛上我一樣。(笑聲)為此,在我簽名售書時,我總是在這本書的扉頁狂妄地寫上:我寫的小說絕對有意思,不信你看!(掌聲)問:你自己認為滿意的是你的哪一部作品?(請不要用貝利"T一個進球最好”的方式回答!)答:我對正在構思小說很滿意,如果我不滿意,我怎麼會有勇氣寫出來?但我對發表後的小說卻汗顏,總感到還有缺陷,為此我就又追不及待地去構思下一篇小說。就是這種不斷地滿意和不滿意,使我一直能寫到今天。否則我早就改行了!你如果認為我這種回答是貝利式的回答,那我隻好說我自己認為滿意的是長篇小說《白海參》。因為不喜歡這部作品的讀者對它膩煩得要死,喜歡這部作品的讀者卻又愛得要命!沒有中間閱讀狀態,這使我感到很奇妙。另外,寫這部長篇時,我曾想過,在我快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我會一直讀著這部小說的。人生曆程中最美好的是青春年華,而我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卻是在最黑暗最荒謬的年代裏度過,痛苦的生存會使你的理想更趨強烈,為此有了我的《白海參》。所以,生命將盡之時回憶最美的和最醜的,生與死都會泰然。
問:國外的文壇,作家們常常相互辯論,甚至毫不客氣地譏諷對方。可我們中國文壇上很少看到作家相互攻擊的文章。這個現象是否說明我們的作家比外國作家團結?
答:你隻是注意到外國作家毫不客氣地攻擊同行,卻沒有注意到他們毫不掩飾地欽佩同行。有一些國外作家寫文章表揚同行作家的作品,其熱烈而誠懇的讚美之詞常常令我感動不已。中國作家雖然相互之間不劍拔弩張,但也很少看到他們之間推心置腹地欽佩。國外作家的恨愛全表現在明麵上,我們卻全悶在肚子裏不吱聲。認真地說,在團結方麵中外作家都差不多,隻不過是表現形式各異,人家團結得像磐石,但有楞有角;而我們團結得似漿糊,有些稀裏糊塗而已。(笑聲)問:你的處士作是哪一篇小說?你滿意嗎?
答:思想最幼稚的,寫得最臭的,發表時卻令我最激動的那篇小說就是我的處女作。那還是剛剛打倒“四人幫”的時候,我從一個陰冷的,不敢說人話的年月裏走出來,戰戰抖抖地第一次拿起筆來寫小說,你想能寫到什麼份兒上?所以,我也就不告訴這篇小說的名字了,因為這實在是沒什麼意義。
問:你有勇氣對自己的作品讚蔓或是批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