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聽任豢養之人自處,則受諸申侵害。故皆編為汗與諸貝勒莊屯,一莊給男丁十三人、牛七頭,田百晌,二十晌為官田,八十晌供爾等食用。莊編男丁十三人,牛七頭。莊頭兄弟計入男丁數內將莊頭帶至沈陽,陪住於牛錄額真家,二莊頭之家居住一處。有事,則令二莊頭輪番值班前往催辦,諸申勿管。莊頭之名,莊內十二男丁之名及牛、驢毛色,皆繕寫清單,交該屯章京,由前往大臣造冊帶來。
八旗大臣遂分路前往,至各屯堡大事殺戮,書生幾被殺絕。
努爾哈赤之子皇太極即位後深以為憾,查出屠餘書生,按明製考試,錄取三百秀才,各配男丁二人,免除賦役。此是後話。
努爾哈赤老了,進入了暮年。
他常常摒退親隨,獨自全身披掛,在無垠的曠野勒馬佇立,一連幾個時辰一動不動,微仰花白胡須的下頜,微眯昏花的老眼,手搭涼棚,向北麵--他從那裏來,或者向南麵--他將那裏去的天邊,久久地,久久地瞭望。
他看到了什麼?浩瀚的長空,了然無痕。
鳥兒已經飛過。鳥兒即將飛過。
他沒有看到鯤鵬。
他看到的是烏鴉。那張開翅膀飛向太陽,黑亮羽毛同太陽一起發出金黑墨綠光芒的烏鴉。
努爾哈赤似在處理後事。
後金天命六年正月,努爾哈赤召集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四大貝勒及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代善長子)等子侄長孫,對天焚香發誓,道:
"今禱上下神祇,吾子孫中縱有不善者,天可滅之,勿令刑傷,以開殺戮之端。如有殘忍之人不待天誅,遽興操戈之念,天地豈不知之,若此者亦當奪其算。昆弟中若有作亂者,明知之而不加害,俱懷理義之心,以化導其愚頑,似此者天地佑之。俾子孫百世延長,所禱者此也。自此之後,伏願神祇不咎既往,惟鑒將來。"
禱詞表達了努爾哈赤渴望求得天地祖宗的寬恕,毋將同室操戈、骨肉相殘的禍患加於子孫的複雜心理。
後金天命七年三月,努爾哈赤召集八旗旗主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嶽托等人,宣布了今後八和碩貝勒共治國政的辦法。清史專家劉小萌將其歸納如下:
其一,繼父為國主者,毋以強勢之人為之,恐以其人為國主,恃力妄為,獲罪於天。且一人之識見何能及眾人之議?以爾等八子為八王,八王共議庶可無失。八王視不拒爾等之言者繼爾等之父為國主。若不納爾等之言,不遵善道,八王可將所任之汗易換,另擇不拒爾等言語之賢者任之。
其二,爾等八王共理國政時,若一人有得於心而言,另外七人當會其意而發明之。若己不能會意又不能發明他人之所得,惟緘默無語,當以在下子弟代之為王。
其三,遇事他往,議告眾人而行,毋行未議之事。若聚爾等八王所任國主之所,一二人毋聚,當眾人畢集合議治理國事。
其四,八王合議,設諸申(女真)大臣八,尼堪(漢人)大臣八,蒙古大臣八。其下設諸申理事官八,尼堪理事官八,蒙古理事官八。諸理事官審理後告於諸大臣,諸大臣議定後呈上八王,所定之罪由八王定奪。八王當退奸惡進忠直。八王前,設諸申巴克什八,尼堪巴克什八,蒙古巴克什八。
其五,國主於每月初五、二十日兩次升殿,初一晨起往堂子叩首,向渥撤庫(家內神)叩拜,爾後國主親向諸叔諸兄叩首畢,始升汗座。汗本人與受己叩首諸叔、諸兄一處同座,受眾人叩拜。
其六,汗父所定八份所得外,若貪得一物、貪隱一次,當停其一次應得之份;若隱二次,停其兩次應得之份;若隱三次,當將其應得之份永革。但得一物,八家均分公用,毋得分外私取。
如前述,努爾哈赤最先設議政會議,以和碩貝勒(即各旗旗主)為核心的眾貝勒大臣執政。建立後金後,命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四大貝勒"共理機務";後又命四人"按月分直",輪流執掌國政,逐漸形成八和碩貝勒(八旗旗主)分權共治的局麵。努爾哈赤不能料想日後八和碩貝勒能否和衷共濟,八和碩貝勒也不約而同向汗父努爾哈赤發出詢問:"天予之政何以底定,天賜之福何以永承?"
努爾哈赤確定八和碩貝勒共舉國主、共議國政的做法,試圖阻止諸子勢同水火的儲位之爭,回答"天賜之福何以永承"的問題。
後金天命九年四月,努爾哈赤命族弟多畢等人前往故鄉赫圖阿拉老城遷陵,將他祖父母、父母、妃,還有弟弟舒爾哈齊的靈柩迎到東京改葬。在殺牛祭奠、焚告天地祖宗的同時,在內心深處向他的弟弟舒爾哈齊表示了歉意和負疚。
後金十年,努爾哈赤又對諸貝勒道:"我宗室中有拜者戶、胡星剛兩位兄長,昔日惟知增憂於我,與我為敵。又有烏拉部嶽母(海西女真烏拉貝勒滿泰妻、努爾哈赤妻阿巴亥之母)、葉赫部嶽母(海西女真葉赫貝勒楊佳努妻,努爾哈赤妻孟古之母),皆挑唆其夫、子與我為仇,有何益於我哉?雖如此,受敬之禮不可廢。"
努爾哈赤將兩位族兄、嶽母、孟古之姨以及葉赫貝勒布占泰、金台石之妻一同請入宮中共賀正旦。努爾哈赤率領諸妃麵向坐於上座的二族兄、四老嫗行家人禮。入席後,六十七歲高齡的努爾哈赤又跪著斟滿酒杯,令人送到二兄與四嫗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