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殊來到錫蘭之後,首先投入到寺廟中那些如同瑰寶一樣的佛經當中。因為他已經有了梵文基礎,讀那些佛經絲毫不費力。閱讀這一世上最美好的活動讓他簡直忘記了一切。當地的僧人對這個通曉梵文的中土僧人十分尊敬,都敬愛地稱呼他為“曼殊法師”。對於蘇曼殊來說,這一番旅程才是真正的出家了。沿途一路拜佛,讓他覺得自己離佛祖更加接近了。
蘇曼殊在那裏停留了幾個月,到了七月的時候,他聽說當初在日本的朋友秦效魯回到了長沙,於是回到中國前去拜訪。這個時候的秦效魯正在湖南實業學堂任教務監督,並兼任學堂教書的職責。蘇曼殊到了那裏,與秦效魯敘了敘舊,接著接受了秦效魯的邀請,開始在實業學堂任教。比起鬧革命,蘇曼殊更喜歡這樣的教書行為,因為與學生交往時,他不用有過於激烈的情緒,隻要平靜教書就好。能夠讓自己學習的知識派上用場,蘇曼殊也很高興。
中華大地上,革命仍在進行著,並且已經頗有成效。而清朝已經即將走向破滅,其中一個典型的標誌,就是科舉製度的廢除。當這個消息被傳揚開來時,所有書生都如同丟了魂一樣痛苦起來。十年寒窗苦讀,等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高中榜首的那天?如今科舉製度廢除,他們怕是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不論如何,慈禧的這一舉動為時局的動蕩又添了一筆華彩。
同年,孫中山在日本橫濱,將日本所有的革命力量凝聚在一起,組成了“中國同盟會”。同時確定了同盟會的宗旨:“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蘇曼殊的很多同學都加入了這個同盟會。唯獨蘇曼殊本人對這些卻並不感興趣。他更享受在學堂安靜教書的感覺。
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都在積極參與革命活動,蘇曼殊卻隻能漫無目的地在長沙等地四處遊蕩。他想找來同學一起聚一聚,但是大家明顯都很忙,無暇陪他閑聊。無聊中,他在沒有課的時候,就在家把玩詩詞。他的閑散,與眾人的積極熱血行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蘇曼殊感到苦悶起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和他脫了節一樣。當年時常在一起談笑的同學們,為什麼都在漸漸與他疏遠了呢?
他又變成了孤單的一個人。朋友們的活動,他無法融入,朋友們的熱血,他受不到感染。而他的清靜,他的情懷,更無人理解。他開始閉門造車,在家裏作畫。有時候,他作出一副讓自己十分滿意的畫卷,想著要讓同學們一起來欣賞,然而一想到現在同學們都在忙著鬧革命,根本沒人能理會他,他就黯然地將畫扔在地上了。無人欣賞的畫,留著他們又有什麼意思呢?蘇曼殊覺得很無趣,就將那些畫都燒掉了。
可是他心中寂寞難耐,不知如何排解,隻好繼續作畫,畫了之後又繼續燒掉。他變得矛盾極了,這種矛盾的情緒簡直快要把他逼瘋了。於是他的性情開始變得喜怒無常,變得時常大悲大喜,這不論在佛家而言,還是在養生而言,都是大忌,但是他又能怎麼辦呢?他總是與周圍格格不入,誰又能明白他的心呢?
有一次,他去上海找秦效魯,同時還叫來了許多朋友去吃西餐。因為朋友不多,他就讓朋友們再叫些朋友來,人越多越好。他是太寂寞,太需要熱鬧一下子了。秦效魯不明白他這是要幹什麼,他隻是笑笑說:“人少了沒意思。”他的笑容裏寫滿了寂寞,隻是忙於搞革命活動的秦效魯並沒有注意到。
到了吃飯的那一天,果然來了很多人。蘇曼殊十分高興。他高聲說:“今天來到這裏的人,都是我蘇曼殊的朋友!我不論你們姓甚名誰,隻知道你們都是當今的有識之士!你們是中國未來的希望,往後推翻舊社會,建立起民主自由的新世界,就全靠你們了!”說完,他也不理會其他人,自己開始吃起來。大家見餐桌上各種食品豐富,也不客氣,大方吃起來,吃完之後各自離去。全由蘇曼殊一人結賬。大家沒想到這個僧人竟然這麼有錢,出手這麼闊綽。秦效魯也驚歎道:“蘇曼殊上人當真是遊戲人間,視金錢為糞土啊!”至於他心中的落寞,根本無人知曉。
隻是請客吃飯,已經不能滿足蘇曼殊的心了。他的心快要空了,他需要往裏不斷添補,隻要將心填滿了,他才不會被孤獨淹沒,才不會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的蘇家宅院中。那噩夢般的場景他今生再也不想夢到了!後來,他開始出入上海的青樓。這也是別人說他不僧不俗的原因。一個犯了戒的僧人又叫什麼出家人呢?更何況他犯的還是色戒。
青樓的女子是世上最多情也是最無情的人。隻要你有錢,她們就會是最柔情的天使。蘇曼殊不缺錢,莊湘給他的錢足夠他揮霍一輩子了。歌女們不似那些熱衷革命的朋友,她們願意把所有的歡樂都奉獻給蘇曼殊一個人。這樣多好,就算是需要付錢的也好。不需要付錢的人都太矯情了,太沒意思,這樣付了錢買快樂的人生才最是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