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空山流水無人跡(1)(2 / 3)

那是在東京,蘇曼殊的病剛剛養好了些,他正在公園裏散步。其時風景宜人,他坐在公園裏的長椅上,望著遠空。他很喜歡看向碧空,看著天上的浮雲。他總希望自己能如那雲一般自在。而今,他過著四處漂泊的日子,想來雲也是如此的。從前他是羨慕雲的自由,如今他看著天卻在想,這雲四處飄著,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它們一定很迷茫,這樣漫無目的的存在,雖然為藍天增添了一點柔情,但對它們自己而言,恐怕也是充滿悲苦的吧。

其實人也不過是這樣,悲苦都是自己的,關鍵的是你能為他人帶來什麼,那才是你在這人世上存在的價值。蘇曼殊想,他這一生,作過許多畫,多數都送給了朋友。他也教過很多學生,多多少少也在他們的求學生涯中幫助了他們,後來,他又翻譯了國外的著作,還參與了辭典的編撰。不管他是一個多麼悲情的人,但他的生命總算沒有被辜負,總是過了一個有意義的人生。他想,這就夠了。對於一個命不久矣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可惜他心中是那樣淡然超脫,世俗卻會用十分卑劣的眼光去看他。比如坐在他身邊的這個日本人。也不知道這日本人是抽了什麼風,他在身上摸摸索索地,最後摸出了一隻虱子。他忽然之間就暴躁起來,跳起怒罵蘇曼殊。在蘇曼殊聽清他說的是什麼話時,他是被震驚到了。

這是怎樣的一個神經病啊!他竟然說這虱子是從蘇曼殊的身上跳到自己身上的!蘇曼殊覺得又可氣又可笑,他問:“你說這虱子是從我身上跳過去的,你如何證明呢?”那日本怒道:“這隻虱子是黑色的!隻有你們支那人的身上才會有這麼肮髒的虱子!”蘇曼殊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被燃燒起來!原來在日本人的眼中,中國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從前,關於國外人對中國人的歧視,他也隻是聽人說過,隻不過他平時遇到的日本人都十分友好,所以並沒有在意。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感同身受了!

這是怎樣的侮辱啊!這是整個民族的恥辱!看啊!這就是那腐朽的清政府幹的好事,看看他們已經將華人在外麵的形象敗壞成了什麼樣子?印象一旦形成,要想奪回尊重那就不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蘇曼殊冷笑著看著那日本人,他知道,於這樣的瘋子講話隻會是無窮盡的爭吵,最後不過是讓自己變得失去理智而已。他從來都不會和這樣的瘋子爭吵。所以他立刻離開了那裏,離開了那個公園。身後,那日本瘋子仍然不停地指著他的脊梁辱罵著,而他則憤然快步離開,直到聽不見那犬吠一樣的聲音。

這是第一次,蘇曼殊為自己身上的日本血統感到難受,同時,他也為自己身上的那一半中國血統感到自豪!他決定,從今往後,他再也不跟日本扯上半點關係!他是華夏的子弟,是中華民族的血的後人!他想起了當初留學的時候,那一張張歡笑的麵孔。他們是那樣可愛,那樣朝氣蓬勃,現在,他們正在華夏大地上建設著一個嶄新的世界。他為他們感到驕傲,為自己有這樣的同胞感到驕傲!

也就是在那時,他作下決定,就是從今往後,再也不說一句日語了!既然日本人認為中國人是肮髒的,那他也可以同樣認為日本人是卑劣的。他不想再說出這個卑劣民族的語言,實在有需要的時候,他寧可請翻譯。而且,在日本期間,他就算是舊病複發了,也堅決不再去日本的醫院。

有一顆鮮活的心,在病魔纏繞的軀殼裏跳動。就算此刻身死,他熱血也始終為他熱愛的祖國而噴湧。

2.命若遊絲

祖國讓人懷念,它是另一個母親,是家。

因為發生了這樣讓人不愉快的事情,蘇曼殊決定離開日本,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回國的時候,正趕上袁世凱籌備稱帝的時期。當時袁世凱已經露出了自己的本性,這個做著皇帝夢的悲哀的人,甚至已經命人趕製出了黃袍,打算在登基大典那天穿在身上。而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曆史的倒退,是封建社會的回光返照。

為了阻止袁世凱稱帝,居正在山東成立了護國軍,打算對袁世凱進行討伐。蘇曼殊知道這件事後,直接感到了青島與居正見麵。隻可惜他的身體狀況太過糟糕,無法為討伐行動做些什麼。在盤桓數日之後,他回到了上海,來到孫中山的住處。那期間裏,他仍舊沒有停止自己的創作,他在陳獨秀的《新青年》上發表了小說《碎簪記》,後來,又撰寫了《人鬼記》,大概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實在太糟糕,這篇《人鬼記》並沒有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