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雛鳳展翅(3)(3 / 3)

同中國曆史上一切封建君主一樣,康熙絕不能容忍藩臣分權、中央與地方錯位。然而,藩臣分權、中央與地方錯位已成現實。

當時,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可喜(後其子尚之信襲爵)、靖南王耿精忠號稱三藩,割據南方數省。他們擁兵自重,借口“邊疆未靖”,“要挾軍需”,致使“天下財賦半耗於三藩”;他們在滇、黔、粵、閩等三藩控製區內鑄錢煮鹽、販洋開礦、橫征暴斂,藉以擴充經濟實力。其中勢力最大的吳三桂更是在雲桂挾製督撫,四方羅致、收招人才,結黨營私,由他任命、甚至向全國選派的文官武將,吏、兵二部“不得掣肘”,稱為“西選”,以至於“西選之官幾遍天下”。

康熙熟讀經典,曆史上藩鎮分權、尾大不掉的惡果,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後來他回憶這段往事時曾說:“朕以三藩俱握兵柄,恐日久滋蔓,馴致不測,故決意撤回。”

他把三藩作為亟需解決的三大心病之一,書於宮中柱上,“夙夜廑念”。康熙十二年三月,平南王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康熙立允,並就勢撤藩。此舉使吳、耿二王受到震動,一為掩飾,二為窺探,他們分別上疏請求撤藩。

康熙當機立斷,以“吳逆蓄謀久,不早圖之,養癰成患,何以善後?況且勢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發製之”,順勢準其所請,並手詔吳三桂曰: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賴師武臣力。及海宇寧謐,必振旅班師,休息士卒。俾封疆重臣,優遊頤養,賞延奕世,寵固河山,甚盛典也。……念王年齒已高,師徒暴露,久駐遐荒,眷懷良切。近以地方底定,故允王所請,搬移安插,……至一應安插事宜,已飭所司飭庀周詳,王到日,即有寧宇,無以為念!

康熙果斷下令三藩並撤。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吳三桂謀反。吳三桂率主力出黔掠川,進據湖廣,陳兵長江南岸。而後上疏,企圖要挾康熙收回成命,裂土罷兵。康熙眼都不眨,下令處死了留京為質的吳三桂長子、額駙吳應雄以及孫子吳世霖,毅然部署大軍平叛。他運籌帷幄,調度全局:以湖廣為主戰場,派主力正麵設防,與吳三桂針鋒相對,並伺機迂回江西,襲取長沙,斷敵糧道;以陝、甘、川為西線,派重兵阻擊叛軍北上,並收複平涼、三邊等地;以江西、浙江為東線,分兵駐守江寧、杭州、南昌、安慶等重鎮,保江南富庶之地,阻止叛軍打通江西、浙江通道。各個戰場相互呼應,將叛軍分割開來,逐漸取得了軍事上的優勢。與此同時,康熙“剿撫並用”,大力對叛軍進行分化瓦解工作——下令“停撤平南、靖南二藩”;進而招降了隨叛的耿精忠、尚之信、王輔臣、孫延齡等;對投降的叛軍“即以保全,恩養安插”,“悉赦以往,不複究治”,徹底孤立了吳三桂。

康熙十七年三月,勢窮力竭的吳三桂稱帝衡州,八月憂病而亡。吳軍人心渙散,在清軍強大的軍事政治攻勢下,節節敗退,土崩瓦解。

康熙二十年,清軍分三路合圍雲南,十月,下昆明。三藩叛平。八年,自吳三桂扯起叛旗至此,整整八年。康熙每日三四鼓(淩晨三點左右)即起身赴乾清門禦門聽政。親自聽取前線督撫將領奏報、議政王大臣或九卿會議,親自研究前線主帥繪製的敵我雙方戰場形勢圖,決定作戰方略。“遵命者罔不摧敵,違機者罔不鈍駑”,淋漓酣暢,一氣嗬成,決戰決勝。

八年,正位。然而,當叛酋授首,凱歌高奏,群臣拜舞,請上尊號的時候,康熙卻沒有了少時那種勝利的喜悅、得意、興奮,反而品到了困惑的滋味。他對群臣、也對自己如是說:若以平三藩為“摧枯拉朽,容易成功,則辭過其實”,八年戰爭,“師旅疲於征調,被創者未起;閭閻敝於轉輸,困苦者未蘇。且因軍興不給,裁減官員俸祿及各項錢糧,並增加各項銀兩仍未複舊,每一軫念,甚歉於懷”,“君臣之間,全無功績可紀”,“上尊號一事,斷不可行”。

八年戰爭,康熙成熟了。是成熟才會困惑,還是困惑才會成熟呢?如果說,擒鼇拜是康熙親政後的第一個勝利,那麼這一勝利反映了康熙走出困惑期的成熟;如果說,平三藩是康熙親政後的第二個勝利,那麼這一勝利伴隨康熙走入成熟期的困惑。

康熙沒有料到,在他眼裏那個不堪一擊的明末弁卒,那個遭天下人唾棄、背主棄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貳臣吳三桂,竟仍有人企圖將其奉為反清複明的旗幟。有南明遺臣查如龍向吳三桂上血書說:“天下督撫提鎮及朝中大臣皆有此同心,待王為盟津之會。王,華人也,當年之事出於不得已,今天下之機樞在王。王若出兵以臨中原,天下回應。此千古一時也。”

而小醜一樣的吳三桂竟果然仍有如此巨大的號召力,叛旗一豎,天地傾斜,數月之間,六省皆陷,“東南西北,在在鼎沸”。原明降官降將、遺老遺少、三藩黨羽紛紛回應,加上農民流民義軍、蒙古等少數民族起事,震撼了大半個中國,差點斷送了大清王朝。

康熙沒有料到,在他眼裏奉天伐逆的正義王師,天經地義的統一聖戰,竟在山川平原、城池壁壘、陣前陣後、朝野上下,遭到了如此頑強的抗拒,以至於人心大動,多數大臣反對撤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