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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輪到崔佩玉和黃芸挑水砍柴,其餘人一同外出尋找食物,從白水湖旁邊路過時,高迪突然望著湖水說:“你們去找野菜吧,我在這兒釣魚。”
前天,葉斐然同東川等人就試過釣魚,用的就是胡子成出事時七拚八湊出的簡易魚竿,但是一個下午隻釣到一條拇指大小的小魚,太不值了,還不如去林子裏挖野菜來得實在。
“挖野菜也不缺我一個人,你們去挖,我在這釣釣看,沒準能釣到大魚呢。”
大夥都相信,他之所以願意留下釣魚,根本原因是嫌累不想去挖野菜,不過他說的理由倒也讓人無法反駁,東川瞟了葉斐然等人一眼,說:“那你們去挖野菜吧,我留下陪他釣魚。”
高迪哈哈大笑:“你想監視我?我對你沒興趣,換個美女來還差不多。”
趙玉塵主動說道:“我不是美女,但我可以陪著你。”
“你不行。”東川說。
不僅別人,高迪本人也聽出他的擔憂,聳著肩說:“放心吧,我這個殺人狂現在沒有殺人的打算,如果她死了,你們回來隻管把我殺了就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他應該不會再做出傷害趙玉塵的事,不然就等於告訴他們自己是金先生,他才不會這麼傻,況且趙玉塵自己也說,崔佩玉兩口子就在不遠處砍柴,有事可以招呼他們。東川等人這才放心讓她留下,說了些囑咐的話,便向塔樓西邊進發了。
三人邊走邊低頭往地上瞅,尤其是葉斐然,仔細辨認著有沒有可以吃的植物,就這樣一直走到了林子深處,也沒什麼發現,不禁感慨道:“我看金先生是故意挑的這地方,如果是內地,在野外呆三五個月也餓不死人的。”
“這話怎麼說?”東川問。
“這邊植物種類稀少,很多內地有的野菜這裏都沒有,就算有,數量也太少了。”
東川點點頭,說:“我一直想知道,野菜的定義到底是什麼,不也是草嗎?為什麼有的草能吃,有的就不能呢?”
這個問題幾乎人人都想過,很少有人知道答案。但葉斐然是學植物的,這個問題對他根本不算是個問題,當下答道:“所有植物都含有一種叫纖維素的東西,人體消化不了,所以人隻能吃纖維素含量少的植物,也就是我們說的菜和野菜,在所有植物中,這隻是極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植物的纖維素含量都很高。”
“那為什麼牛羊什麼草都能吃,它們能消化纖維素?”
“是的,牛羊的盲腸功能發達,寄生著很多微生物,能把纖維素轉化成糖,就可以消化了,雜食和肉食動物的盲腸功能都蛻化了,所以消化不了纖維素。”
東川點著頭,沉吟了一會兒說:“太可惜了。”
一路走下來,他們倒也揀到了一些野菜,當然還不夠吃的,所以還要繼續往前走,越往前,樹木越密集,幾乎難以插足,隻有一條兩三米寬的天然“小路”,直通向樹林深處一片開闊草地,正是他們的目的地,這裏他們曾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順著這條“小路”往裏走,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幾十米之後,路開始轉彎向左,葉斐然隻顧悶頭尋找野菜,忽然聽見東川輕叫了一聲:“野兔!”他抬頭一看,果然有一隻野兔趴在離他們十來米遠的草叢裏,毛是灰色的,半個身子被草埋住,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東川做個手勢讓他們站住,輕聲說:“反正咱們也抓不住,找東西砸一下試試。”說罷彎腰從地上撿起個大的土塊,瞄準後用力扔了出去。
沒有砸中,土塊在兔子身前不遠處落下,一直滾到它身邊,它卻毫無反應,難道是一隻死兔子?東川皺著眉率先走了過去,俯身看了看,大喜道:“原來是腿卡在樹藤中間了,昨天來還沒有呢,肯定剛死不久,還能吃!”
他一邊說一邊抓住兔子上半身往外拽,葉斐然和周潔快步走過去,還沒到跟前,悲劇就發生了--在他用力將兔子從樹藤間拉出來的時候,他麵前那棵樹也緩緩向這邊倒下,樹幹直徑在二十厘米左右,不很粗,但是枝葉很繁茂,重量自然不輕,東川當時隻顧低頭看兔子,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葉斐然和周潔將這一幕看得清楚,不約而同尖叫起來。
東川猛地抬起頭,樹幹已到他跟前了,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整個人呆住了,沒想著躲開,反而傻乎乎地舉起雙臂去擋--這是一般人處在這種環境下的本能反應,結果隻能是螳臂當車,樹幹將他掠倒,重重地壓住了他的上半身,隻聽一聲慘叫,一股鮮血從東川嘴裏噴出來。他兩隻眼睛瞪得牛大,頓時就不動了。
完了,葉斐然從嗓子眼裏往外緩緩吐出口氣,癱坐在草地上。旁邊,周潔也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哭起來。在往災難發生地走去的時候,葉斐然低著頭,不敢看眼前這副慘景,他的意識還無法接受東川已經死亡的事實,更不願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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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被砸中前,他伸出的雙手護住了前胸要害位置,也許是生命的奇跡,總之,東川並沒有死,或者說沒有當場死掉,在一段時間的僵直之後,從他嘴裏淡淡地發出了呻吟,接下來是搶救時間,葉斐然和周潔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將那棵枯樹從東川身上一點點挪開了--隻能說挪,不能說搬,他倆畢竟不是大力士。
周潔飛奔回去叫人來幫忙,葉斐然蹲在東川身前,仔細觀察他的情況,東川眼神潰散,臉色慘白,整個下巴和脖子都染上了吐出的鮮血,樣子極為不妙,但他畢竟還有呼吸,兩片薄嘴唇在顫抖中微微張開,葉斐然直覺他要說遺言,於是把耳朵貼近他的嘴,輕輕說:“有什麼話就說,我聽著呢。”然後,他聽到了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
“我不……留在這兒,帶我回家……”
他最惦記的原來是這件事,即便死,也不願意葬在這個地方。葉斐然直感到鼻子一陣發酸,哽咽道:“放心,你不會死的,我一定帶你回去!”
東川沒再說話,但也沒有立即就死,仍在短促地喘著氣,十分鍾後,周潔、崔佩玉等人抬著一扇鋪著被褥的床板飛奔過來,大家一起小心翼翼地抬東川上床,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要給他喝點水嗎?”趙玉塵扶著床板,急切問道。
“不能喝水,胃要是受傷了,一喝水就死。”聽周潔這麼說,趙玉塵不再說什麼了。大夥一口氣將東川抬回塔樓,床板就擱在前廳中央,趙玉塵早取來許醫生那件最重要的遺物--藥箱,打開來,請教大夥該用什麼藥。
“他這是內傷,這些外傷藥現在都用不上。”
“那怎麼辦?”
崔佩玉看了眼陷入昏迷的東川,緊張時刻說話也不結巴了:“要是在醫院,救他的辦法可能不少,現在隻能聽天由命了。”
東川一直昏迷到下午,期間也醒了兩回,睜著迷蒙的眼睛,向大家眨了幾下,又疲憊地閉上了,不省人事。總的來說,任何人都看出他的情況很不妙,但卻幫不上任何忙,直到東川發燒時,大家才忙活起來,有人喂藥,有人拿毛巾沾上涼水,貼在他額頭上降溫,周潔和趙玉塵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一直到傍晚時分,他發燒的症狀減輕了一些,大夥才把他抬到樓上房間裏,由趙玉塵看護,其餘人下樓做飯吃飯。
值得一提的是,五點多鍾的時候,胡子靈好端端地回來了,嘴裏哼著歌,仍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飯做好後,端給她照樣不吃,葉斐然感到很奇怪,但由於惦記東川的傷情,也沒有去細想這件事。
周潔去廚房做飯時,高迪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口氣跑出大門,十分鍾後回來,手裏捧著幾條手指大小的小魚,遞給周潔。
“我上午釣的,還沒來得及收就被你們叫走了,要不是你提做飯,我都忘了這茬了。”
周潔接過魚,淡淡說:“那我煮湯大家喝吧。”
“不,給東川一個人喝吧,恢複身體需要營養。”
周潔詫異地看著他,別人也是一樣。高迪聳聳肩說:“憑良心說,我知道你們懷疑我,唉,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錯怪我的,到時候給我道歉好了,我會很大方地接受。”
就是這句話,讓葉斐然心中對他的懷疑減少了好幾分。然而崔佩玉突然站了起來,冷冷說道:“本想晚點揭發你的,現在我沒耐心等了。”轉而環視大家,說,“你們覺得,東川的受傷是意外還是陰謀?”
大家互相望了望,周潔第一個開口:“有意外的可能,那個兔子卡在那叢樹藤裏出不來,死了,樹藤又正好繞著那根將倒未倒的枯樹,東川用力往懷裏一拉……”
崔佩玉搖起了頭,說:“這需要多大的巧合,一百年都碰不上一回。”
“嗯,我也認為,是陰謀的可能大一點--先找一隻兔子弄死,用樹藤綁在我們必經之路的一棵枯樹上,可關鍵是,兔子是哪兒來的,又怎麼那麼巧,那裏就有一棵要倒的枯樹呢?”
“枯樹好找,那條小路那、那麼長,想從路邊幾千棵樹裏找一棵枯樹不是難事,要、要是那樹沒倒,還可以加工一下,兔子就更不用說,他連我們這些人都能弄到這兒來,一隻兔子又算得了什麼?”
聽了崔佩玉的解釋,周潔低頭沉吟起來,過了一會兒又說:“可今天黃曆上是牛衝鼠,而東川屬猴……難道金先生把規則改了?”
“規則是他定的,改就改了,我猜……可能是我們破解了他殺人的規律,所以他不按這套規則來了,還、還有一個可能--東川肯定發現了啥子有關他身份的秘密!”說這句話時,他眼睛一直盯著高迪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後者從他目光中覺察出什麼,睥睨著他說:
“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你就是凶手!”
高迪反而笑起來,“四川佬,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
崔佩玉不理會他,徑直問:“昨晚十一點多,你到東川出事的那片樹林幹啥子去了?”
高迪陡然變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大家看他這個樣子,頓時緊張起來,女生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咋個不說話了?那我替你說,你提前跟東川打聽出今天要去那片林子找野菜,你就半夜一個人溜過去,做好陷阱,我說得沒錯吧,金先生?”
“等一下哈,你看到我做陷阱了?”
“這倒沒有,林子那麼黑,我一個人可不敢跟你進去唦,你不是去做陷阱是做啥子,你倒是說唦!”
高迪臉漲紅了,喉頭忽上忽下,半晌工夫才低頭小聲說道:“好吧,我坦白,我去樹林裏偷偷煮米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