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了兩千多年的中國封建社會,到了1839年已風燭殘年,每年5萬箱(每箱約60公斤)鴉片非法輸入和每年1000多萬元白銀的大量流出,使得官僚統治病入膏肓。同年6月欽差大臣林則徐虎門銷煙,公開銷毀英、美商人的22083箱鴉片,但他並沒能挽回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頹勢。這天,英美俄三國的鴉片販子在中國不期而遇,彼此炫耀。“最好的年頭,我每箱鴉片可賺到1000塊錢”。英國鴉片販子自豪的是英國政府支持,他販運的印度鴉片,熬製適合中國吸食者的口味,在廣州口外伶仃洋船上私賣。“過去三年中,我沒有運過一塊鷹洋到中國來,可我每年可以從中國運走100萬銀元以上的商品。”美國人在鴉片武裝走私方麵比英國還利害,他以強火力武裝“飛剪式”快船販運土耳其鴉片在東南沿海到處走私。“鴉片就跟金子一樣,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賣掉”。俄國投機商更狡猾,做在暗處,像俄國政府表麵上表示堅決支持中國政府禁煙,但在哈克圖科中國邊境貿易中,輸入毛皮,也輸入鴉片。十餘年中,中國流出白銀總數達一億數千萬元,中國受害的人數不下200萬人。公元1840年3月17日,地處江南的丹陽北鄉,四麵環山的馬家村馬鬆岩家異常熱鬧,以行醫為業的馬鬆岩自家動手,當接生婆。沈夫人已生過三胎,這第四胎又是足月順產後,關切地詢問:“是丫頭還是兒子?”

“兒子,又是個兒子。”馬鬆岩剪斷臍帶,將小毛頭打好“蠟燭包”。“叫啥名字呢?”沈夫人臉浮笑容,聲音疲憊。馬鬆岩的後代是建字輩,第一個兒子出生不久就夭折,第二胎是兒子,譜名建勳,字少良,第三胎是個女兒,現在又養了兒子,名字他早已想好:“按族普就取名建常,字相伯。”馬鬆岩祖籍江西南昌,是宋元之際《文獻通考》作者馬端臨第十九代孫。

明萬曆年間利馬竇來中國時,在南昌傳教,馬鬆岩祖上即為天主教徒。當時的教徒都是明朝宗室或士大夫。清初,馬家由南昌遷居江蘇丹陽北鄉,幾代繁衍,發展成馬家村落。馬鬆岩是虔誠的天主教徒,14歲時,體弱多病,因研究醫學,到了27歲身體重新健康起來,他就在丹徒(今鎮江市)行醫,開設藥鋪。不久娶丹徒縣沈氏為妻。沈氏的父母信奉天主教,她自己識字,能看聖書,沒有裹腳,是大腳,常周濟親戚朋友,當知道有人無力償還,她就將債券燒掉,以免他們今後成為負擔。馬鬆岩布衣授徒,來回於丹陽和丹徒之間行醫,對於貧苦人家,一律送診,分文不取,為人樂善好施,鄉裏稱他為紳士。馬相伯出生不久,按基督教的習慣,接受了洗禮,教名若瑟,亦名若石。

母親沈氏在丹陽馬家村哺育馬相伯,有很多不便,就舉家移往鎮江定居。馬相伯出生的這年不久,就爆發了鴉片戰爭。1942年6月,英軍進犯吳淞口,進入毫無守備的長江,一度侵占上海、寶山,又溯江而上進攻鎮江。城裏市民紛紛逃難,馬鬆岩夫妻拖著兒女逃往丹陽,在四麵環山的馬家村避難。當時天花流行,三歲的馬相伯也染上了天花,到了馬家村,馬相伯就發高熱,出現抽搐、昏迷。馬鬆岩開始以為是避難途中受了驚嚇,吃了力,發熱第三天開始出疹:初出現於相伯額部、麵部、腕部,以後迅速延至頸部、軀幹、四肢,兩天內遍及全身。“天花!”馬鬆岩暗暗叫苦,當時對天花無特殊療法,病死率高達百分之四十,他一邊對相伯加以嚴密隔離,防止傳染,一邊對其他孩子進行預防。長馬相伯五歲的姐姐,小時患過天花,有終身免疫力,不會再得第二次,就細心照顧瘙癢煩燥不安的弟弟,替他剪短指甲,以免抓傷皮膚。馬相伯皮膚成批出現斑疹、丘疹、皰疹,最後結痂,遺留的疤痕就是麻子,半個月後逐漸痊愈,幸虧是他臉上遺留的疤痕不多。1842年,中國為禁止鴉片同英國打了敗仗,簽訂了第一批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虎門條約》等,割讓香港,賠款2100萬元白銀,開放廣州、廈門、寧波、上海等五口通商……英軍撤退後,馬鬆岩一家遷回鎮江。馬相伯生長在宗教氣氛濃厚的家庭裏,一麵受到父親慈愛的熏陶,一在麵受到母親嚴格的約束,養成他日後對人慈祥、溫雅的風度。馬鬆岩經常為貧苦人家免費醫診,遇到有人害疥瘡癰疽的,親手替他們洗滌、敷藥、包紮。馬相伯看了便嘔心,但父親卻處之泰然,一點也不怕齷齪,一副慈善心腸。後來馬鬆岩又開設米店、布店。沈氏是一位典型的賢妻良母,自奉儉樸,對子女管教嚴格,賢明識大義,鄰居有困難,她都要慷慨救濟。在懷第五胎時,還常看聖書,好習經言,碰到不認識和難解的地方,就向丈夫追問。1845年2月9日,沈夫人又生一子,譜名建忠,字眉叔。馬相伯5歲入學,8歲在家塾裏正式讀書,讀天主教經典,老子儒家書籍。他對儒經典的煩瑣考據,不感興趣,而對天象運行新奇事物,總喜歡尋根究底,問長問短。一次教師給他講一篇八股文時說:“這篇清順治的八股文,曾為嘉慶皇帝賞識,你要以此為楷模。”馬相伯忽然好奇地問:“皇帝也懂得八股文麼?”教師氣得胡須直抖:“混賬,胡說!”對他就是一戒尺。馬相伯弄得莫明其妙:“我問得不對?還是不該問?”馬相伯受天主教影響,認為天子與平民“同為造物主所造,同是有生有死,在上帝之前,同是平等”,“黃金與泥土並無貴賤之分,而泥土比黃金更有用。”後來他的人生觀與宇宙觀皆順著這種傾向發展出來的。當時嚴父慈母是中國社會治家的格言,但馬相伯的家庭教育卻是“嚴母慈父”,母親對相伯管教很嚴厲,對他的一舉動,一言一行,都不肯忽視。到了沈氏的娘家,沈氏每天照常規定相伯背功課。但馬相伯到了外婆家,他就不怕母親,因為有外婆做靠山,外婆對他是寵愛逾常,處處護著他。不但外婆對他好,連父親也是很溫和的,就是母親對他很嚴厲,他心裏有點怕母親。然而正是因為母親嚴格督教,卻使馬相伯養成一種嚴肅的克己觀念,後來處世接物中不肯薄待人或對人無禮,都受母親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