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畫外番 世·界 007(2 / 3)

即使隻是,短暫的一生……

不過這樣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櫻子是不會舍得讓她去送死的。

然而想到兩年後自己的未來,終究不過是像櫻子那樣,按部就班地結婚、工作、生兒育女,一成不變地渡過這毫無期待的餘生,梓實就忍不住滿心的惶恐。

“不……不要……”過了許久才沉入黑甜夢境的梓實,毫無自覺地發出了這樣的悲嗚,沉重地,哀傷地,恐懼地,惶然地。

*

榊雅人再次與梓實私下相見,是在另一個周末。

在教工食堂簡單吃過午飯,散步經過櫻花簇擁的圖書館時,某種莫名的直覺,或者說是冥冥中在期待著什麼際遇的,極為偶然的衝動,令榊雅人改變了原本的目的,從校道折返,抄小路走向圖書館。

大門通向借閱區的那一段走廊空蕩靜寂。進入大廳後,可見到成排的聳立如檢閱列兵的高大書架。午時灼烈的陽光經過彩色琉璃藻井的逐層過濾,光華將陰冷的內室熏染得似溫馨曖昧的雨後黃昏。穿著民族服的少女推著小車走走停停,認真地檢視書號,將一本本書塞回它們該在的位置。

正當梓實舉著一本書,拚命踮起腳尖,想把它推到書架的最頂排位置,一隻古銅色的大手伸過她頭頂,輕而易舉地扶住那本書,接替她完成了那個動作。

“你在這裏勤工儉學?”

“是的。”梓實下意識地將雙手合在胸口,這是常磐鎮女孩子常作的手勢,典雅而秀致。

榊雅人看了一眼書脊,略帶驚奇:“《西西弗的神話》?原來這本書是放在這裏。你看過了嗎?”他隻是順口問道。

“是、是的……”聲音裏含著些微的緊張。“加繆的書,我都看了一遍。不過,很多不懂。”

榊雅人聞言,低頭俯視這個足足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少女。她的身高將近160cm,在同齡人中絕不能算嬌小,籠罩在他的身影中,倒是十分的玲瓏纖細。頓覺是自己的靠近給她帶來了拘束感,他回頭看著書架,借取書的動作,不經意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梓實不由長吐一口氣,泛紅的麵色稍稍冷卻下來。

榊雅人揚了揚手中恰好拿到的書,問:“那麼,薩特的作品你肯定也看過了?”

他這樣問是有根據的。同為二十世紀中期的哲學家,阿爾伯特·加繆和讓·保羅·薩特,其作品皆闡述了自由這個主題,兩人的思想在曆史的長河中交相輝映。通常看過加繆的讀者,都不可避免地會接觸薩特,以及他的絕世之作——《存在與虛無》。而他手上的書,也正是這本《存在與虛無》。

果然,他得到了少女肯定的回答。

“那看完之後有什麼感想?”榊雅人漫不經心地翻著手上的書。嘩嘩,嘩嘩。泛黃的書頁翻來覆去,發出輕脆的聲音。

“……”少女沉默。

那個瞬間,榊雅人心頭驀然浮現一種預感,仿佛他能斷定她確實有千般言語,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但他分明地觸摸到了她的內心,就在初次見麵,她問他那個問題的時候——神的,存在與虛無。

“人的本質,懸置於人的自由之中。人,注定要受自由之苦。”這是梓實的回答。她直接引用了薩特的名言。“但是,束縛無處不在。正如,身體束縛著靈魂,荒謬束縛著理性,真實束縛著謊言……”

“薩特是典型的無神論存在主義者,那麼你呢?”

“我認為……信仰能讓我們堅定,束縛是真實的、存在的……但也,僅此而已。”少女忐忑不安道。

榊雅人無聲回頭,若有所思地盯住梓實。

在這具身體裏拘禁著躁動不安的靈魂。與其他青春期孩子的多愁善感不同,她所有的敏感、尖銳、憂愁,來自於她對生命的不解與質疑。她正在焦灼地尋找,但是她自身還未覺察到。就像當初那個年少輕狂的他一樣。這個年紀的無謂‘執著’,就是一把雙麵利刃,要麼刺傷別人,要麼刺傷自己。他不想看到她重演那樣的悲劇。

榊雅人把書放回到書架上。他的沉默令梓實緊張。她垂下雙臂,在交織的振袖裏絞緊手指,越發得不安起來。同時,沒有任何預兆就這樣停止的話題,令她多少有些悵然若失。

榊雅人突然開口了。“是的,哲學或許能讓我們靠近事物的本質,但假如科學不能證實它,那麼真相的存在與否,對我們而言,毫無意義。或許你看過的那些書令你認為,過去是虛無的假象,未來永遠不會到來,而現在轉瞬即逝。但是你要記得,加繆筆下除了荒謬與反抗,還教會我們真實之道……”

少女眼前一亮,甜蜜輕柔的嗓音接了下去。

——“在光亮中,世界始終是我們,最初和最後的愛。”

是的,愛會給我們帶來救贖。那正是他心中的“真實之道”。

正在張張合合地說著話的嘴唇是溫潤的淡色,猶如窗外輕柔粉嫩的櫻花,飛飛揚揚地掠過心頭,泛起絲絲漣漪。榊雅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等反應過來時,他的拇指已經按住了少女飽滿多汁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