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哥卻拒絕了。我知道大哥已經久未回將軍府,早就搬到都衛軍營裏去住了。雖然他的來信裏從來不提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怕我擔心。但是我知道,能讓他這麼做,說明他對現在的形勢也沒有什麼信心,隻怕空背個名,誤了孩子。不管怎麼說,反正孩子還是姓張。大哥不願我也可以讓兒子繼承他的誌向,不過中興虞家變成興我張家罷了。若一舉而得兩男,便讓子媛之子習文,婉秋之子習武。
事與願違,一舉倒是得了男,不過隻有一個。子媛早半個月生下的是個女兒,起名媛君,把她母親的名字含在裏麵。或許是我想得太多,其實我更喜歡女兒,因為兒子會讓我有一種子不類父的擔心。我給兒子起名之信,有大哥的名字在裏麵。我都覺得我起名字好像太馬虎了一點,究竟他類不類父我控製不了,隻能希望了。就照原先想的一樣,讓他習武。這並不是指讓他去舞刀弄槍,讓他長得像子煥那樣一跟筋我可不願意。我像把他培養成大哥那樣文武兼修的儒將。
廣平城就,左近無事,便時常帶著妻子家眷回渝州去看看,一則讓師父高興高興,盡盡孝道;二則現在天下雖寧,也隻是建立在保虞和擁梁兩方各有所恃,相對平衡的情況下。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那必將是百年不遇的天下大亂。
新曆一八十二年,天下太平依舊,但黃石卻先一步有了亂的征兆——師父在年底病了。原本隻是風寒,但一連看了好幾個大夫都不見好,反而有愈來愈重的表現。那幾個大夫當麵都隻說無甚大礙,隻須好好保養。私底下卻告訴我們,師父年輕時沙場上得來的一些舊傷陳疾,一向因為身體尚好,壓住了。現在年歲大了,身體不如以往,因為這次風寒沒有注意,把以前的那些沉屙疾病都引了出來,若是好好保養,或許好可養個兩三年。看來天下大勢,便會在在兩三年之期一到見個分曉。太平,隻剩得兩三年了。子媛得知這個消息,很是傷心地哭了一場。原本大家都還以為師父自己並不知道,誰想我們去看他的時候,師父卻摒退左右,對我說道:
“正兒,你們不用騙我了,為師知自己大限將至……”
“師父不要亂想,大夫都說了,隻是風寒入體,是以恢複得慢一點。”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師父搖頭道:“我身體如何怎會不知,以往從來便未曾受過風寒,這一次病來如山倒,連床都下不了,成天靠著個藥罐子撐著。”
“師父你不要想那許多,隻管安心養病。待病愈之後,我們還等著師父教之信弓馬狩獵呢。”這話幾乎就是在默認了,師父一向是個明白人,再強辯隻會讓他不高興,現在他的情況,不能讓他生氣。
師父似乎沒有在聽我說什麼,眼睛看著前麵,雙眼無神,喃喃說道:“為師一生縱橫沙場數十年,手染鮮血數以千計,殺孽太重。曆經生死數十次,早些年又有白發人送黑發人之事,死生之事,為師早已看得淡了。你年少多智,長於攻心智謀,將個廣平治理得井井有條,沙場之上還能令三軍用命,家學淵博,天縱奇才,又不恃才而傲,平易近人,殊為難得。為師之後,就以你兄弟二人最讓人放心,子煥遠不及你,。你與子煥性情所至,素來不睦。”
自大虞皇權旁落,百年以來,地方大事幾乎都是由四大軍係統領在主持。聽師父的話,似乎有意在他身後將黃石之事托付於我。
“正兒明白,子煥天性敦厚,隻恐為他人所惑……”我正暗自高興,話還沒說完,師父就打斷我說道。
“你知道就好,為師自知命不久矣。日後還望你念師徒之誼,多多幫助子煥,協理黃石政要。你兄掌白玉軍務,又有你在黃石與之呼應,當可無恙。即便事有不濟,有子煥與黃石大軍庇護,也可保你張家血脈。”辛苦多年,原來竟是為子煥做了嫁衣。聽到師父後麵這段話,我一下呆立當場。明知子煥遠不及我,天下即將大亂,他能守住祖業麼?要麼是師父老了;要麼就是疏不間親,我這異姓之人根本沒機會對黃石有非分之想。子煥與我不睦,即便我能盡棄前嫌,他能容我?我開始覺得大哥的選擇是正確的,既然拜你為師,教與不教在你,而禮數所至,我敬你而已,其他事宜,我不沾你半點。我呢,往遠了說是他親傳弟子,往近了說是他孫婿,但在他眼裏,也隻當我是在靠他黃石吃飯的食客家奴而已。
“不勞師父吩咐,正兒明白。”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除了失望還有怨恨。是的,我清楚師父的意思,但我更明白清楚和做是兩回事。
從師父那裏出來,我渾渾噩噩地讓人架車到子平那裏,去找他和嶽父。現在渝州,我能指望的也隻有他們了。剛一進去,就嶽父和子平正在商議什麼,見我來了,子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