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起來了吧。”說著我伸手扶起了楊辟疆,這次他沒有再堅持。
“侯爺……”最先跪下的那一個都衛軍有些不安地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我這才看清楚他的樣子,雖然看上去和其他都衛軍沒什麼區別,但是他的眼睛卻格外的明亮,幾乎可以說是目光如炬,並不像其他都衛軍那樣,帶有幾分機械和呆滯。他的目光並不像他的語氣一樣猶豫,更多的是興奮和激動,還有那對北伐的期待。更讓我留意的還有他的眉毛,如果不是他那如炬的目光,恐怕我會更多地注意他的眉毛。他的眉毛的灰白的。
“你有何事?”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餘光看了看楊辟疆。看到楊辟疆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複後才發問。“侯爺所說天下有張無梁,可是要誅盡天下梁姓之人?”想必他從軍以前讀過幾年書,說話並不像通常士兵一樣。
原來是這個。殺盡?隻怕我是有心無力,一時氣憤之言罷了。我對楊辟疆問道:“這是何人?”
“此人乃是都衛軍鷹揚校尉,以白眉善戰聞名都衛軍中。此次南歸,其麾下雖不足三百,勇為先鋒,曾兩次大破蠻族騎兵千人隊。若非鷹揚校尉,隻怕辟疆無緣再見侯爺。昔日上將軍在時,對其青眼有加,嚐親自指點其槍法。名叫……梁……梁破敗。”原來是姓梁,難怪會東拉西扯地表了半天功勞,是聽我口氣不善,以為我在生氣。
我倒不會因為他問我的事情而生氣,有誰聽見自己向來敬重的大哥是被人害死的還會心情好過的。不過這個梁破敗看上去倒很合我眼緣的。兩次以不足三百騎兵大破以騎兵稱雄於世的蠻族千人隊騎兵,看來他也稱得上是勇武過人了。剛才又率先跪下,往大了說也稱得上是洞燭先機了。尤其是聽到大哥還教過他槍法,更讓我對他增添了幾分親切感。我一向不信什麼“白眉千裏”之類的麵相之說,不過眼前這個白眉毛卻讓我覺得他終究不是那池中之物。
我轉過來,對著那梁破敗說道:“梁破敗……好!以後你就叫張破敗……你看如何?”賜姓這種事情,向來隻有皇上才能做的。雖然我並不認為皇上做得的我就做不得,不過現在在黃石,還是收斂點的好。所以我又在後麵加了一句“你看如何”,反正改不改姓這種事情,最終還是看他自己的意思,哪怕我多少用了點命令的口氣。
“張破敗謝侯爺賜姓!”對於其他姓梁的,看來他也沒什麼心思去管。或許是他已經看到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吧。
“好!楊大哥,我把張破敗從你這裏要過來你不會不給吧?”
“侯爺看上他是他的造化。”
“那好,破敗,以後你就和蔣琪許遠一樣,在我帳前做個長隨親兵持戟郎中,你可願意?”
“破敗謝侯爺。”還有什麼不願意的,都衛軍鷹揚校尉,麾下四百,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鯉魚港一戰,都衛軍幾乎被全殲,現在白玉那邊會不會保留都衛軍的名號,還會不會承認這一支南歸的都衛軍殘餘還很難說。
“楊大哥是先歇息片刻還是現在就隨我去見師父?”
“侯爺以為就這般模樣去見李老將軍會否不妥?”
我想了想,盡管有些失禮,不過效果卻更好,就讓師父看看,梁家都幹了些什麼,讓師父聽聽周家剛才在城樓都做了什麼,讓師父好好想想,他應該做些什麼。“不會,就這麼去更好。”我轉身說到:“蔣琪,你領破敗和都衛軍眾弟兄到我行館去梳洗更衣用餐。許遠,你速去將我嶽丈找回行館,等一下我與他有要事商議。”其實最合適的人選是找子平來,不過在黃石,若是我和子平過從太密,反而對他行事有所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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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此次修羅入寇之事乃是梁燁所為?”師父問道。
“正是,那梁燁私結外寇,坑殺忠良,無論哪條都是誅九族的大罪。且不說這些,上將軍和侯爺均為老將軍門下,此次上將軍在東北被梁燁與修羅人合謀以至敗亡。還望李老將軍為上將軍報仇。”
楊辟疆許是有些激動了,連忙上前單膝跪下,說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其實那天師父告訴我大哥敗亡的消息以後,我就一直激動到今天,心情久久無法平複。一種莫可名狀的悲痛始終糾纏在心裏。這幾天,無論是白玉諸士大夫,還是梁燁一黨,我都恨不得將他們趕盡殺絕。不過剛才從楊辟疆口中確切得知事情乃是出自梁燁之手,這一路上我反而不那麼悲痛了。與梁氏相爭,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無論天下如何,我與梁氏,遲早隻能有一家在世。而且現在自己尚如累卵,所謂報仇,也不是悲憤就可以辦到的。痛到極處,反而冷靜了。
看來是沒指望了。如果師父真那麼在意大哥,恐怕問就不會問什麼“修羅入寇”,而是應該說“張信如何如何”。楊辟疆向來精細,看來於人情世故終究不如子平,好在他一向都在軍營,這些事情差上些須也無妨。什麼誅九族大罪,狗屁!虞家天下數百年,現在也是時候到頭了。尤其是前幾年,程氏一案,已經鬧到要禪位。現在程沒梁起,斷無收斂之理。虞家神器已傾早成事實。如何定罪?以國法而論。何為國法?大亂將至,兵強馬壯者即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