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看見父親蹲在椅子上吧嗒吧嗒抽著煙那副老實相,我腦瓜裏莫名其妙地產生一個念頭,那灰工佬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多象我的父親,我好象欺騙了我的父親,良心受到譴責。小時候,有一次我上街打醬油,不小心打破了瓶子,回家後我向父親撒謊,說是讓人家撞倒的,逃過了懲罰,那時我幼小的心靈老是不安,做了幾個晚上的惡夢,最後我還向父親作了坦白,父親不但沒罵我,反而開導我應該做個老實人。現在我已經成人,可是我卻欺騙了一個老實人。我是欠債人,應該本息一齊付還。但憑我~個凡夫俗子的身份,是愛莫能助的。
我又象小時候一樣,飯食不香,夜不能寐,著實折磨了白己一陣子。後來,我心裏躥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何不借別人的權力使用一下!我下了賭注,拿出俠肝義膽,象許多書裏和電影裏描寫的一樣,以假亂其,冒風險去闖一闖!
那天,我利用辦公室沒人的機會跟邢經理掛通了電話,恰巧他正要去參加一個工程驗收,約好我晚上去找他。從對方渾重又顯得倔促的對話裏,我推斷他不認識剛上任的胡秘書。我鬆了口氣,心裏有底了。
晚上,我鼓了勇氣,迎著刺眼的白熾燈走進了邢經理辦公室,象背台詞一般地作了白我介紹。從邢經理堆滿曲線的笑容上和深凹的眼睛裏,我判定我的冒名成功了。我放下公文包,裝作輕鬆地翹起二郎腿,在和諧的氣氛裏,我慢慢地把灰工佬的事情全盤托出,最後為了取得功心戰的勝利,我用低沉的口氣強調這件事,說市長很重視,因為,這是不符合當前的改革精種的,必須抓緊處理。邢經理聽完我的話,限睛眯成一條線說:“唉呀,這樣的事也讓市長操心了,可見市長是走群眾路線嘛,你看看,工作一忙起來,像這樣胡來的事,我掌握不全麵。這樣吧,我了解一下,馬上解決……。”真是“鬼狐精”,明明灰工佬說是他處理的,他卻推卸責任。這種人我見多了,總是欺軟怕硬,需要再將他一軍。
我吐一個字頓一下腳說:“那你什麼時候給我個明確答複,我也好向市長彙報。”他臉上的皺紋伸縮了幾下,說:“後天我親自去彙報吧”不!不!這幾天我很忙,還是讓我定時間來找你吧!”我心裏有點慌了。
兩天的時間顯得多麼漫長,不過,我到底還是再次出現在邢經理酌辦公室裏,邢經理熱情得很,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不放,生怕我跑掉一樣,“問題已經查清楚了,經研究,公司領導班子決定,並讓人辦理了:一、給予老呂補發工資、獎金;二、對工區領導作嚴肅批評;三、……。”邢經理邊說著邊把我按在沙發椅上,又把頭往外伸:“小張,小張,來客人了,馬上去買點水果。”“邢經理,接電話。”不知誰在門口喊了一聲,邢經理匆匆地走出去。現在,我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下來了,滿足了、勝利了。我慶幸白己成功,算對得起灰工佬了。我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我拿起公文包,走到了電話房門口,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老滑頭”,又必須向姓邢的行禮節性的告辭。突然聽見裏麵傳來了一陣對話的聲營“噢,什麼!什麼!你也是胡秘書?”聽出姓邢驚訝的聲音,片刻,電筒裏傳來一個女人輕柔的聲音:“市長接到許多反映你們公司問題的來信,他想找你談談……。”聽到這裏,我仿佛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腦袋嗡嗡作響,上帝呀,這又是怎麼回事?我帶著極度的恐慌,匆匆地逃跑了。
(《潮州文藝》198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