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篇自述,是二十多年前一時高興寫了在雜誌上發表的。前六部都是在《新月雜誌》上登出的,後來(民國二十二年)亞東圖書館的朋友們勸我印成單行本,題作《四十自述》。後一篇是民國二十二年十二月三日補寫的,曾在《東方雜誌》上登出,後來收在《中國新文學大係》第一冊裏。
《四十自述》的前六篇,敘述到我十九歲考取官費出洋留學時,就沒有寫下去了。當時我曾對朋友說:“四十歲寫兒童時代,五十歲寫留學時代到壯年時代,六十歲寫中年時代。”
但我的五十歲生日(民國三十年十二月十七日)正是日本的空軍海軍偷襲珍珠港的後十天,我正在華盛頓作駐美大使,當然沒有閑工夫寫自傳。我的六十歲生日(民國四十年十二月十七日)正當大陸淪陷的第三年,正當韓戰的第二年,我當然沒有寫個人自傳的情緒。
在抗戰之前,亞東圖書館曾把我留學美國的七年日記排印出來,依我原題的書名,叫做《藏暉室劄記》。這四冊日記,在抗戰勝利之後,改歸商務印書館出版,改題作《胡適留學日記》。這是我留學時代的自傳原料。《逼上梁山》一篇,寫文學運動的原起就是根據留學日記的資料寫的。
今年我回到台北,我的朋友盧逮曾先生同他的夫人勸我把《四十自述》六篇在台灣排印出版,加上《逼上梁山》一篇,仍題作《四十自述》。他們的好意,使這幾篇試寫的自傳居然有一部台灣版,這是我很感謝的。我在六十年前,曾隨我的先父先母,到台南台東住了差不多兩年。甲午中日戰爭發生時,我們一家都在台東。今年又是“甲午”了,我把一部台灣版的《自述》獻給青年朋友。
中華民國四十三年二月廿六夜胡適記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