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老馬也有失蹄時(1 / 3)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西子湖畔,雷峰塔下,遊人如織。竊窕淑女,昂昂偉男,給古城杭州增添了不少風景。興盛典管總李春帶著夫人也遊行在踏青的行列。他們簇擁著來到靈隱寺,靈隱寺鍾鼓鈸響,香煙繚繞,善男信女進進出出,顯然喧囂繁華。不遠處,廟門左側的一塊空地上圍著一群人,李春擠了進去,隻見場中一位青年正在舞槍弄棒,眼下開春不久,寒氣逼人,但這青年卻穿著一件青衣短衫,一條燈籠布褲,裝束得精練,未免單薄,一陣拳足之後,青年累得大汗淋漓,他隨手拾起一頂氈帽,將臉上的汗水揩了一下,然後捧在手裏,抱拳說道:“在下阿彪,安徽人氏,因尋妹路過貴地,盤纏用盡,請大叔、大嬸、少爺小姐賞幾個銅錢,捧捧場,在下感激不盡。”說罷,將氈帽舉過頭頂,單膝跪地,向四周膜拜致謝。然後捧著氈帽繞場而行。一枚、兩枚、三枚……銅錢投入了帽中。他來到李春麵前,見李春身穿緞麵長衫,頭戴黑色紳士帽,手握拐杖,一望便知有錢人,李春從長衫裏掏出一塊銀子放進帽中,銀元雪白引人注目。阿彪遠遠看見一位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少婦,他心中喜不自禁。很快來到她的麵前,見她俊臉粉白,柳葉眉毛,一雙大眼如春水般明澤。身穿繡花旗袍,恰似閨中少婦。哪知她左尋右找也摸不出半個銅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窘迫得麵紅耳赤,不知所措。情急之中,她信手脫下一枚金戒指放進氈帽裏,霎時,掌聲四起,嘖嘖稱奇。阿彪一副受之有愧的樣子,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多謝,多謝夫人恩典。”阿彪心中十分歡喜,表演得更加賣勁。臨近中午,阿彪簡單收拾了一下,來到一家小餐館吃午飯。

午飯過後,阿彪一路哼著小曲向月來客棧走來,今天他特別高興,他忍不住將戒指從包裏摸出來,細看,這枚金戒指沉甸甸、黃澄澄的,那上麵還鑲嵌著一顆閃爍幽幽綠光的祖母綠,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大、這麼漂亮的戒指,少說也值百兩銀子。

月來客棧在城東郊,大多是些貧民、流浪者的棲身之地。它傍河而建,隔階沿十幾步就有幾級石梯伸入河中,這河邊栽有幾根木樁,圍成了欄杆,免受落水之苦。阿彪在河邊洗了洗手,便向大門走去。月來客棧的老板娘“肥婆”看見阿彪興高采烈地走過來,滿臉不悅地對阿彪說:“阿彪,你的房租已3個多月沒交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總是拖下去,我看今天你非交不可,否則滾出月來客棧。”“胖婆”毫不留情地將阿彪擋在門外。隻見她一手插腰,一手扶著門方,一隻腳踏在門坎上,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阿彪見狀,拱手作揖請求寬限,他說:“明天,我一定給房錢。”可憐兮兮的樣子讓老板娘心腸軟了下來,她想:趕他走,豈不白住這麼長時間,再說他的行李也當不出幾個子兒。想到這兒,她歎了口氣,“唉,明天一定要交,你得想辦法。到時別怪我不客氣。”阿彪唯唯是諾,畢恭畢敬。他說:“一定!一定!”走進房間,他便躺在床上,實在累極了,和衣而睡。

次日,“肥婆”見阿彪房門緊閉,要是往常阿彪早已起身演練。莫非這小子連夜逃走?她咚咚走下樓,來到阿彪的門前,一推,裏麵栓得牢實,透過窗戶往裏一瞧,她驚訝得說不出話,急急忙忙返回自己的臥室,她的丈夫還在夢中,推醒丈夫周樂生,說道:“阿彪坐在床上數著大把的紙鈔,以及一大堆銅錢、碎錢。”周樂生心裏一驚,這小子,幾個月沒交房租,原來是想賴賬。見周樂生被自己的大話刺激得睡意全無,她才老老實實地說:“這小子正在掂量幾錠銀子,我們該去要房租。”肥婆話還沒有說完就跨出房間,向樓下走來,迎麵碰上阿彪,阿彪將所欠房租交給了肥婆。肥婆捧著白花花的15兩銀子,眉飛色舞,對阿彪說:“我說呢?阿彪哪會欠賬嘛,就是那個死鬼再三逼我。唉!”邊說邊走,噔――噔――噔,幾步走回到她的房間。

肥婆一走進房間,見丈夫仍沉睡不醒,她躡手躡腳將床抽屜打開伸手端了個木匣出來,取下鎖,她突然感到頭昏目眩,原來木匣中的紙鈔、碎銀、銅錢都不翼而飛,她驚叫起來:“誰偷了我的錢?”氣憤得將周樂生打醒。周樂生懵了一懵,一聽錢丟了,振作精神聽完肥婆的嘮叨,他說道:“這就怪了,你叫阿彪給房租,他早不交,晚不交,偏偏今天交,這木匣中的錢,莫非是他偷了麼?”“嘿,這麼久都沒有錢,今晨,竟然會有大錠銀子。”肥婆收斂哭聲,很有見地說:“那,我去他房間,查一查,說不定我50兩銀子的零碎散錢被它兌換成錠,掩人耳目。”肥婆隨手又將15兩銀子放入匣中。

夫妻二人來到阿彪的房間,房間陳設簡陋也無什麼擺設,他們很快在阿彪的行李中找出三錠亮錚錚的銀子和少許零碎銅錢。肥婆高興地手舞足蹈,為失而複得激動萬分。

中午過後,阿彪前腳進屋,肥婆後腿就跟了進來。她壓低嗓門,說道:“這件事公了還是私了?”阿彪被她的話弄得莫名其妙,直愣愣不知如何回答,“你不用裝糊塗。私了罰錢,公了告官,將有皮肉之苦。”阿彪越發陷入雲裏霧裏,目瞪口呆。好一陣,說:“什麼意思,我不懂,不妨直說。”肥婆見阿彪如是說,心中的怨氣從腳直貫頭頂:“我問你,你身上有3兩多銀子?”阿彪應聲而答:“不錯,確切地說三兩二錢。你猜得太神了。”肥婆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截了當地說:“豈止猜,你的錢怎麼來的,我都知道。”阿彪理直氣壯地說:“掙的,你想加房租麼?”肥婆“呸”地一聲,揚起手打了阿彪一記耳光,“哼,跟我老娘裝糊塗,你偷了老娘的錢,還想溜。”阿彪強壓心中怒火,推開肥婆抬腳出門,一聽話不對勁,厲聲問道:“什麼?誰偷你的錢?說清楚。”於是二人爭吵起來,眾人勸說無效,隻好同意見官。

兩人吵吵嚷嚷來到知府衙門,劉知府端坐案桌後麵,頭戴三品翎子,眯縫著雙眼注視堂下,一陣堂威唱諾之後,肥婆陳述了事情的原委,聽來言之有理;又問阿彪,阿彪將得戒指進當鋪的事一一稟明。劉知府見阿彪是個江湖人巧舌利嘴,能言善辯,不禁起了疑心。不過事情也很簡單,隻要帶阿彪去當鋪一趟就可以真相大白。劉知府是上任不久的杭州知府,為了提高自己的聲譽,偏要小題大作。他立即吩咐兩名差役跟著阿彪去典當行。三人一走進當鋪,一個差役對著櫃台內的人說:“此人昨天到你們當鋪典當過東西麼?”櫃台內伸了一個腦袋出來,戴上眼鏡,將阿彪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傲慢地說:“來過。”根本未把差役放在眼裏,差役們哪個不知道這興盛典是胡雪岩胡財神開的。不是怕胡雪岩,而是怕興盛典管總李春,此人心狠手毒又神通廣大,不得不小心謹慎。兩名公差相視一會,問道:“拿什麼來當?”“一枚不值錢的戒指。”櫃台內的人答道。兩名差役留下50兩贖金外加贖厘二兩的欠條,將戒指要了回來,見紙包完好無損,拉著阿彪又回到知府衙門。

劉知府打開封存好的紙盒,露出一塊紅布,再將紅布展開,一塊金戒指展現在他的麵前。他仔細看了看,熱血上湧,喝道:“大膽刁民,竟敢戲弄本官,這戒指充其量20兩銀子,哪值50兩?”憤怒地將戒指擲向阿彪。阿彪心裏一驚,撿起戒指一看,這戒指體輕,葉細,那鑲嵌其上的翡翠色混而濁,一點也沒有祖母綠的清澈明麗,他抬起頭說道:“這根本不是我所當的戒指,而是搞錯了。”劉知府立即又叫人去興盛典當行查詢清楚。須臾,公差氣喘籲籲回到公堂對劉知府說:“根本沒錯。”這下劉知府顯得為難起來,這封條上分明寫著50兩,難道是興盛典站櫃台的人弄錯了?而阿彪說這不是他所當戒指,又怎麼解釋呢?原以為這件案子可以很快結案,如今卻變得撲朔迷離。劉知府思索片刻問:“你的戒指是誰人所贈,還回憶得起她的模樣麼?”阿彪想此人貌美如花,青春年少,還有什麼特點呢?突然阿彪叫了起來:“此人隻戴了半邊耳環,耳墜是一顆紅色透明寶石。”劉知府心中一怔,他說的這位夫人不正是興盛典管總李春的夫人“一品紅”麼?劉知府是外放補缺的京官,早就聞知胡雪岩的大名,但不曾結識。一到杭州任上,他便接交當地知名人士,擴大自己在杭的影響,為了能巴結到左相爺的紅人胡雪岩,他處心積慮,采取迂回戰術,先結識了胡雪岩的得意親信李春,由是認識了他的夫人“一品紅”。咦,阿彪說得一點不假,怎麼辦呢?劉知府坐在案桌前陷入沉思。一名幕僚走上前去,對著知府的耳朵小聲低語。劉知府滿臉微笑,拈著胡須頻頻點頭。一會兒後,他說:“這件事有待進一步調查核實,你二人回去找出證據,等候傳喚,對簿公堂。”說完就退回後堂。這話分明開脫了阿彪,知府不便明說,他怕肥婆報案要他查50兩銀子失竊案,這事天衣無縫,如何破案,絕無把握,倒不如先責令二人回去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