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音:
在前麵的節目中,康震老師為我們講述了傑出女詞人李清照極其豐富的人生經曆,從待字閨中的少女,到夫妻恩愛的少婦,李清照曾擁有過美滿的前半生,但是隨著金人南下的鐵蹄,李清照淹沒在了國破家亡的曆史中,丈夫的早逝,文物的喪失,到再嫁婚變的是非,李清照的後半生遭遇了數不清的劫難,在坎坷的人生中,李清照用她的生花妙筆為我們留下了名垂千古的文學財富,在今天的節目中,讓我們跟隨康震老師透過李清照的人生境遇,從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入手,一同走入一代詞宗李清照的文學世界。
康震:
我們首先得來看她寫的一首很著名的詞《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醉花陰?重陽》
這詞我們大家都太熟悉了,這重陽節的時候,愁雲慘淡,沒個好心情,為什麼沒有好心情?因為我的那個他,不在家,很簡單;所以:“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整個這個家裏頭一切都是那麼涼冰冰的、涼森森的,沒有一點生氣,沒有一點生機,就是因為我的他不在家。
怎麼辦呢?那就喝上幾杯酒,暖暖自己差不多快要涼透了的這顆心吧,“東籬把酒黃昏後”正是黃昏時分,更加地思念在遠方做官的他。
喝上兩杯酒,喝著喝著,突然聞到一股暗香,這個暗香“暗”字用得太好了,偷偷地香,靜悄悄地香,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突然襲來的一陣香:“有暗香盈袖”更加讓自己不但沉醉,而且混亂。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你再不要問我,是不是這個時候我已經黯然神傷,是不是我這個時候早已經是淚流滿麵。
你且看:“簾卷西風”這是倒過來說的,簾子不可能卷西風,是什麼呢?是西風卷簾時,那人兒比那黃花還要消瘦,還要憔悴。這個:“人比黃花瘦”
前麵她曾經說“綠肥紅瘦”,她要用這個把這個花形容得像人一樣很消瘦,很憔悴,要人比這花都瘦的話,這人就有問題了。但是這有問題的人呢,是美麗的,美麗而又情感上很感傷,這叫“人比黃花瘦”,你不能說比喻成別的,那就沒有美感了。
畫外音:
這首《醉花陰?重陽》,寫在李清照和趙明誠兩地分居的歲月裏,在李清照和趙明誠在青州老家度過了十三年靜謐的家庭生活後,趙明誠被重新啟用,調任萊州知州,李清照留守青州。又遇重陽節,李清照思念遠方的丈夫,寫下了這首著名的《醉花陰?重陽》,在寫好之後,李清照寄給了在外地做官的丈夫,那麼,麵對妻子深情的思念,趙明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康震:
據說,李清照把這《醉花陰》寫完之後,寄給了在外地做官的趙明誠,寄托自己做妻子的一分相思之情。趙明誠看了以後:寫得太好了,怎麼就寫得這麼好呢?先是很感慨,很讚歎,看了半天之後又生出幾分慚愧來,這老婆的詞寫得比自己好。再看一陣子,就慚愧之上生出一些嫉妒之心,怎麼能她比我寫得好呢?這不成啊,往常總是我讚歎她寫的詞,那不成,我現在好歹也是國家幹部,在外做官,是不是?我也得寫幾首詞,讓老婆看看,我趙明誠不但會鑒賞文物、收藏金石,而且在才情方麵也不讓巾幗,這話說反過來了,本來是不讓須眉,他也不讓巾幗。
那好啦,怎麼辦呢?采取點具體措施,痛下決心,不上班了,請假,把自己關在小屋裏邊,三天三夜廢寢忘食,在那兒寫,製造詩詞,製造了五十首詞,就和她這個《醉花陰》的。辛辛苦苦寫了三天三夜,那也不容易,我們誰寫三天三夜能寫出五十首來,是不是?寫出來了,趙明誠動了個腦筋,挺壞的,他就把那個李清照的《醉花陰》攙到他這五十首詞裏頭,然後找他好朋友陸德夫,見了陸德夫,德夫你來看看啊,最近我產生了一批作品,你給看看我這作品怎麼樣,陸德夫很有鑒賞力,就托著腮幫子看了好半天。。。:哎呀,你讓我怎麼說呢?就三句寫得好,那趙明誠說哪三句、哪三句?“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畫外音:
《醉花陰?重陽》 李清照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李清照的詞獨具一家風貌,被後人稱為“易安體”,《醉花陰》是她的代表作之一。然而李清照生活在“詞”的海洋中,宋詞的數量雖然不如宋詩、宋文那麼大,但在大多數老百姓心目當中,它卻似乎是宋代文學最突出的代表。宋代寫詞的大家比比皆是,前有柳永坡、蘇東,後有陸遊、辛棄疾等等。在詞壇這個男人的世界裏,士大夫們又是怎麼看待弱女子李清照的詞呢?
康震:
大家還都記得,在那個《再嫁婚變》的時候,裏邊有一個人叫王灼,他對李清照《再嫁婚變》這個事極盡嘲諷之能事,指責她、嘲諷她、笑話她,還就這個人,還在他那本書的同一卷裏邊,他對李清照的文學才華是大加讚賞,他怎麼說呢?
“才力華瞻,逼近前輩,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婦人,當推文采第一。”
——王灼《碧雞漫誌》
這有三個重大評價,第一,太有才華了,太有才了,怎麼有才呢,第一,直逼前輩,前輩的很多大文學家,我看這水平都跟她比較接近。第二,就是在當朝的士大夫中間,這樣的創作才華水平也不可多得。第三,至於說本朝的女作家裏邊,那就沒什麼好說的。第一,絕對第一。你想為什麼要找王灼這個人來評價她呢?因為王灼是在品行操守這方麵是否定李清照的,但他否定歸否定,在才華方麵他絕對是肯定,這個人說的話我們覺得是很可信的。那麼清代還有一個學者叫李調元,他這個話說得就更嚴重了,他怎麼說呢?“易安在宋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黃九之下,直欲壓倒須眉。”——李調元《雨村詞話》
李清照這個詞寫得太好了,好到什麼程度呢?在宋代那些女作家當中,她卓然自立為大家,水平絕不在黃庭堅和秦觀之下,不但俯視巾幗,就是她的水平可以俯視同期的女作家,而且壓倒須眉,甚至對於當時的男性作家來講,她的水平甚至蓋過他們了。我們之所以列舉這些評價,就說明什麼呢?就是在中國古代的封建社會裏邊,本來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李清照的才能不但得到了同一時期男性這些作家的認同,而且他們的評價還很高,這就說明李清照的詩詞的創作在當時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的水平,可能有的人說,這個古人說話有時候也是很誇張的,李調元這麼說,什麼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太玄了吧?我們說一點都不玄,為什麼?你來看看李清照是怎麼評價同一時期,她的那些前輩的詞人的,她在她所撰寫的《詞論》這部詞學理論著作當中,對她之前的、宋代的幾乎所有的最著名的大家,都展開了批評,那你就看她站的起點就跟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