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說,當時軍部想要幹掉我,卡特總統使出全身解數予以製止。但是稍後卡特在大選中失敗,裏根當選,新軍部拍手稱快,歡呼“少了卡特這塊大石頭,終於能幹掉金大中了”。
大使聞此大驚失色,急忙趕回華盛頓向裏根總統彙報並請求援助;卡特總統也在政權交接時,將我的問題作為主要交接事宜囑托給裏根。當時的國務長官告訴我,裏根就任後,美國以給全鬥煥國賓級接待資格作為營救我的交換條件。
後來,與卡特重逢,他又驚又喜,感慨地說:“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這簡直像是在做夢!”他告訴我,最後他自己也幾近絕望,差點就放棄了對我的營救工作。十年之後,我又一次在亞特蘭大與卡特重逢,他再次詳盡地講述起當時營救運動的過程和驚險的原委,並告訴我他已將這些悉數寫進了自己的回憶錄。
在如上生命懸於一線的危急關頭,說我的內心毫不動搖那是假話,因為人求生的願望是那麼真切。我當時內心裏有著激烈的矛盾和鬥爭,“選擇鬥爭到底,不和他們合作的話,很明顯隻有死路一條;就這麼死去,誰又會知道我的這些矛盾和痛苦,這樣死去又有什麼意義呢?有必要這麼白白地送上自己的生命嗎……”
我為何活得這麼艱辛
有一次,小兒子委屈地對我說:“為什麼隻有父親您一個人活得這麼艱辛呢?”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五味雜陳。但是,很快地,另一個自己堅決地搖搖頭,讓我振作起精神。有時候,我會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凝視麵容裏承載著一路走來的歲月風霜。人生路上,在選擇的十字路口,給我指明方向的,往往是“怎樣實現比實現什麼更重要”這一明確的人生觀。對我而言,堅守一顆良心活著最為重要,但是隻有將良心付諸行動時,才能擁有真實的生命。
這樣的人生觀源於我對上帝和曆史的信仰。
我們心中的上帝,絕不會降福給那些棄良心於不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者,是的,他們無法獲得內心平靜、人生有意義這些真正的幸福。
摒棄人民和國家,隻汲汲於一己私欲的貪婪者,就算一時成功獲取了什麼,在曆史的法庭中也一定會受到嚴峻的審判,曆史中自有公道。不,不用等到曆史的審判,他們馬上就會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失去內心的平靜,被家庭和親友唾棄。
在李承晚的統治下,我曾四次在國會議員競選中失敗,但一次都不敢違背自己的良心。1963年,韓國政治出現新局麵。共和黨威脅我,與他們合黨,就解除對我的政治軟禁,否則令我在八年裏都無法參與政治,我又拒絕了妥協。樸正熙1972年宣布改革時,身在日本的我馬上準備在流亡中展開反改革鬥爭,於是,1973年我被綁架,並差點死於非命。1979年,我因與在野黨幹部們一起發布救國宣言,被捕入獄,在法庭上也一直抗爭到底。
1980年我被安上莫須有的所謂“金大中內亂陰謀罪”,被判處死刑,前麵提到的那些威脅和誘惑接踵而至,又一次遭到我的斷然拒絕;三黨合並時亦是如此。曆屆政權一次又一次地對我施以威脅和誘惑,但我的耳根一次也沒有軟。
然而也正因為此,我和我的家人,當然還有我的同誌們所遭受的痛苦,也是難以言傳的。
1980年我被判處所謂的“金大中內亂陰謀罪”時,妻子和兒媳受到一年的軟禁,小弟弟和兩個兒子宏壹、宏業也受到嚴刑拷問,被判服刑。特別是大兒子宏壹,因當時的拷打導致腰部受傷,至今仍承受著身體的痛苦。看到無辜的兒子因為我這個父親而變得殘疾,我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小兒子在警察的全副監視下讀完了高中。當時正值一個孩子內心極其敏感的年齡段,我本人和家裏被搞得烏七八糟,小兒子靠自己一個人的努力,堂堂正正地考入了高麗大學。鐵窗之內的我聞訊雙淚縱橫,在心裏跟小兒子說:謝謝。
身邊的許多同誌也是一樣。他們被逼供招認“金大中是反動分子”、“暴動陰謀”,遭受了水刑、電刑等泯滅人性的酷刑。但是,我和我的同誌們戰勝了所有考驗。
這就是我和我的家人,以及我的同誌們。我們之所以能挺過來,是因為我們很清楚,人這一生,“怎樣實現”比“實現什麼”更重要。
人生真正的成功
有件事令我迄今難以忘懷。那是在六幾年,我還是個年輕人。那時,武橋洞的大街小巷啤酒店遍地開花。有一次,我和幾個朋友在一家店裏喝啤酒,一位女服務生走過來悄聲說她認識我。
我問道:“你怎麼會認識我呢?”
她隨即回答說:“家父也和您一樣從事在野黨工作,他老人家經常提起您,所以我對您非常熟悉。”
聽說她的父親也從事政治活動,並且同是為在野黨奔走,我心裏很高興,就問她父親是哪位。她回答說是馬山地區在野黨的一名幹部,而我這是第一次聽說這位幹部的名字。
接下來,女服務生告訴我們她為什麼在這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