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既見森林,又見樹木(1 / 2)

“首爾之春”的驚險

有件事,即使現在想起來也不免頭皮發麻,這就是所謂的“首爾之春”。事情發生在1980年5月,當時,全國大學生示威遊行鬧得沸沸揚揚,直到5月17日。5月13日這天,10萬名大學生一齊湧向街頭,聚集在首爾站前麵高呼口號,要求全鬥煥、申鉉確下台,並解除戒嚴令。

我深深理解學生們的訴求,但對於示威遊行這種方式,則憂心如焚。我擔心的是這種街頭的遊行示威會給國民們留下不好的印象;另外,恐怕還會貽人口實,成全那些策劃軍事政變的居心叵測者。

因此,為了摸清國民們對此事的看法,我派秘書們微服私訪。從出租車司機和街上遇見的人們那裏收集起來的輿論證明,我的擔心並非杞人憂天,國民對於學生們的焦急冒進是持強烈批判態度的。

新軍部那邊心懷鬼胎,有意讓學生們釀出事端。我當時認為,如果能再稍加忍受和等待,由國會來解除戒嚴令,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總有人沉不住氣。5月14日,幾位在野黨幹部過來找我,他們異常興奮,顯然是受前日集會的鼓舞,一個個意氣風發,幻想著一瞬間就可以扭轉乾坤。這些躁動的幹部們把一張文書攤開在我麵前,我掃了一眼,發現他們對現實的認識是多麼天真啊!

“所有軍人,放下武器,走出軍營!所有工人,放下錘子,離開工廠!所有商人,關門罷市!全體國民,把黑絲帶係在胸前,到長春壇公園集合!”

看過這些,我哭笑不得。我衝著他們吼道:“你們還要不要命?”那時的他們就像抱著汽油向火裏衝,但對危險卻一無所知。我的怒吼驚醒了他們。

在新軍部勢力的操縱下,“讓軍隊解除武裝”絕對會被扭曲為“將三八線讓給北方(指朝鮮)”。到時候,敵對分子們絕對會借題發揮,做出一些我們意料之外的極端舉動,而我們這些“鬧事分子”甚至可能會被當即處決。這種草率的冒進隻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而且,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危及安保從而誤導朝鮮做出錯誤的判斷。而破壞經濟、擾亂社會安定是更加行不通的!我反複強調,隻有堅持這種態度,才能在人民的支持和擁護下,走上實現民主化的正途。

而且,在所有言論都會受到審查的“戒嚴”之下,即便我們發表了該聲明,也肯定得不到任何媒體報道,隻能讓自己犧牲慘重,所以這種冒進簡直就是一種愚蠢。在斷然否定他們的主張之後,我說服他們僅僅保留“解除戒嚴”與“全鬥煥、申鉉確下台”的要求,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和人民的普遍情緒相一致。

但是起先他們根本聽不進去,說學生們已經擬好文件在外麵等著了。我忍無可忍,拍案而起,衝他們喊道:“我們應當引導好學生們,這樣被單純的學生們牽著走像什麼話!”

他們指著尹潽善前總統的簽名,再一次催促我。我說,尹老前輩已經年邁,所以覺得不會有什麼大礙,但是我們頭腦要清醒,如若妄動,一定會遭遇不測。

就這樣,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之後,他們終於對起草的文稿進行了大幅刪減,隻保留了“解除戒嚴”和“全鬥煥、申鉉碻下台”的內容。

當時倘若不然,我與那幾位在野人士中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四天後,也就是17日,新軍部以“內亂陰謀罪”為名將我們集體逮捕並宣判死刑。

我是多麼慶幸當時強硬地拒絕了幾位在野黨幹部的聲明草案,要是簽名並發表了的話,將給新軍部提供了多麼完美的口實啊!

我被押送至中央情報部受審訊時,調查員這樣對我說:

“當時如果不廢止那份聲明草案,恐怕大中先生您早已在黃泉之下了。”

思考大局,不忽略細節

我從政四十年,一直希望比別人看得能更寬些,更能把握大局,同時也比他人更細致敏銳。不知道這種細致敏銳是不是拜獨裁政權所賜。事實上為了抵禦他們的汙蔑和暗算,每一個瞬間我的神經都高度敏感,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縱觀曆史,我確信民主政治必將獲得勝利;但這一進程中也處處潛伏著危險和陰謀,需要時時留心應對,也就是說要“既見森林又見樹木”。東方人容易“隻見森林不見樹木”,西方人則容易“隻見樹木不見森林”,我覺得兩者都不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