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穹空天高氣爽,寧靜恬淡。
位於太行山東麓,華北大平原上的千年古城柏鄉縣的上空更是晴朗萬裏,顯得格外寥廓。槐河、午河之水環繞城內,潺潺流淌,亙古不息,母乳般滋育著這裏的黎民百姓,灌溉著這方古老而滄桑的沃土。
城內一戶人家從五更便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忙碌萬分。
這家長媳正在東廂房中的炕上因難產而痛苦呻吟著。旁側守滿了本家嬸母及妯娌們。一位有經驗的接生婆,守在近前,不時地勸慰著:“又不是頭生,少奶奶,不要怕……”
北屋的正廳中,長堂大老爺魏純粹端坐在太師椅上,緩緩地抽著水煙。長子魏柏祥及諸位前來探望的鄉鄰好友都在左、右兩側一字排開靜坐著。大家都不說話,眼睛不時地朝著東廂房的方向望一望,一個個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擔憂。
東廂房裏的呻吟聲不斷傳來,一陣高過一陣,愈加讓人揪心。
眾人都如坐針氈,或蹲坐吸氣握拳,或猛立扭頭張望,或對話議論紛紛,滿屋子焦躁不安起來。惟有大老爺魏純粹仍端坐正中,一臉喜氣,倒是打破了這樣慌亂緊張的場麵,他的嘴和鼻孔裏緩緩噴出的煙霧,似是一團團祥雲飄蕩而過。
魏純粹“呼嚕嚕”地抽了一大口水煙,嗆得清咳兩聲,眾人聞聲便靜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堂內驟然一片死寂。
“昨天夜裏,老夫做了一個夢,夢見這一天早上,有一對丹頂鶴伴著初升的太陽在本院上空盤旋許久,隨後落在了正屋的房簷上。這對丹頂鶴身材修長,華貴端莊,尤其是頭頂的紅冠,如丹霞,賽寶石,光彩熠熠,分外奪目!”
魏大老爺打破沉寂氛圍,高聲描繪起昨夜夢境來,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看上去好像一下子年輕了許多。
魏大老爺講完後,眾人七嘴八舌地附和道:“看來這是吉兆,必有大喜降臨魏門了。大老爺壽高福長,又要添孫子了!”
還有人道:“看來東廂房中將會有一個恰逢盛世的男嬰出世了。”那個道:“是啊,依本人之見,此生兒將來必成大器……”
正堂中的各位一上午沒有走開,眼看日頭曬到了正屋頂,便草草用過些午膳,又一直守候到了這一日的黃昏。
忽然,東廂房裏傳來一陣新生乳童兒的啼哭聲,聲音雖小,卻清脆急促,哇哇有力。隨之,東廂房屋門“吱呀”一聲敞開,接生婆手端一個木盆,踮著一雙小腳,一路向大門外跑去,隻聽得“嘩啦”一聲,滿盆血水倒進了陰溝裏。
“生啦,生啦!老爺!”接生婆一手踮著木盆,一手向這邊的正堂門口招呼著。魏柏祥攙著魏純粹疾步來到門口,眾人也遂起身向門外走來。
“是個帶把兒的!”接生婆從衣襟裏揚起手絹,笑嗬嗬地對著魏家父子說。
“好,好——”魏純粹大老爺端著水煙袋的手不停地顫抖起來,幸福得從嘴裏蹦出這兩個字來。
作為孩子父親的魏柏祥,此時更是滿心歡喜,他一邊攙扶魏老爺落座,一邊支使下人立即給接生婆賞銀,以示感謝。
這男嬰便是後來被人們稱為“烏頭宰相”的魏裔介魏閣老。正式於一六一六年(明萬曆四十四年),陰曆七月二十五的傍晚,在柏鄉縣城內魏氏祖宅中降生。
魏柏祥微笑著對魏大老爺說:“爹,給孩子起個名兒吧。”
魏純粹猛抽一口煙,少怔一下說:“你是孩子父親,你就起吧!”
父親魏柏祥遂為其取名為裔介,表字石生,典出於《周易·豫卦》的“介於石,不終日”,意在使其能經常自警,去危就安。如《禮記·表記》所雲:“君子不使其身儳焉”,則可作為柏祥公為魏裔介命名表字的絕妙注解。
魏裔介在兄弟五人中排行第二,這一年其父魏柏祥二十四歲,其母張夫人二十歲。父母為小裔介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魏家殺豬宰羊,宴請親朋好友,場麵好不熱鬧。
小裔介生來身體就很健壯,從沒得過什麼雜病。轉眼七歲,便開始在家塾中跟隨首任老師張叢野先生讀書。小裔介聰敏好學,博聞強記,在眾多同窗共讀的孩子中,顯得格外優秀,令張叢野老師十分驚奇。
進士出身,飽學經書的魏純粹老先生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他對這個天資聰慧的嫡孫寵愛備至,寄予厚望。魏純粹對鄉塾張叢野的授學之能已有幾分質疑,頗感憂慮,生怕誤了孫兒的前程。他遂把裔介的父親魏柏祥召來,關切地說:“孩子如此聰慧好學,將來必成大器,我們可要為孩子的前程著想,應為吾家裔介另請高師。”魏柏祥點頭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