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眉醫學院畢業後,本可以靠著大舅陳金穀留在城市,可她非要歸鄉。回到青山倒也罷了,起碼是個縣城,可她偏偏要到龍盞鎮衛生院工作,往深山鑽,氣得陳美珍大病一場,哀歎命苦,撞上一對傻透腔的父女。現今人們都找各路關係,不惜血本地往大地方奔,他們家有便利條件,一老一小卻不為所動,難道這龍盞鎮是天宮?她想將來能讓唐眉離開的,隻有出嫁一條路了。她愛上一個人,就會死心塌地跟著他走——就像她無論如何也得跟著唐漢成一樣。所以唐眉剛回來時,她發動親朋好友,給她在龍盞鎮外介紹對象。那些未婚的條件優越的男士,隻要來龍盞鎮見到唐眉,沒有不被她的氣質打動的,可她看他們,卻個個是俗物,總說氣不相投。看著一個個俊男靚仔被唐眉擋開,不僅陳美珍急,連唐漢成都急了,聲言他厭倦這裏了,要舉家進城,唐眉這時就會淡淡地說,你們走你們的,這輩子我就待這兒了。
轉年,他們明白了唐眉為什麼留在龍盞鎮。唐漢成夫婦住東南崗,唐眉畢業後隻與他們住了半個月,就要搬出,說她是大人了,需要獨立的私人空間。唐眉看上了西坡一座廢棄小屋,那是當年林業工人住過的馬架子,土坯牆,草屋頂,幾十年風雨侵蝕,有如中風患者,歪歪斜斜的,成了野貓野狗的聚集地,照陳美珍的說法,如今叫花子都不住這樣的房子了,可唐眉喜歡,說住那兒聽得見格羅江的水聲。陳美珍阻止不了女兒,隻好把馬架子推了,用上好的鬆木,原地蓋起一座木刻楞小屋。它清雋挺拔,小巧玲瓏,像座鄉村教堂,為西坡增添了一抹亮色。為了唐眉的安全,唐漢成挖空心思,說北翼是龍盞鎮治安差的地方,派出所應該進駐那裏,對潛在的犯罪分子是個震懾。這樣鎮政府斥資,在唐眉的木屋旁,蓋起一棟二層小樓,將東南角的派出所搬遷過來。派出所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等於給唐眉找了個全天候的衛兵。木屋建成後,陳美珍又特意從鬆山農科所,移植過來耐寒的沙果樹和李子樹。每到花開時節,唐眉的院落一片粉紅,芳香四溢。趕上風大的日子,花瓣四處飛舞,眼神不好的見了,會說今年的蝴蝶來得可真早!
木屋是當年秋天竣工的,唐眉落雪時節搬入。轉年春天,她出了趟遠門,領回一個人。這個人就像一道魔咒,從此深深地箍在陳美珍和唐漢成的頭頂,令他們頭疼不已。
她叫陳媛,是唐眉的大學同學。據說她畢業前夕得了怪病,全身麻痹,畏寒,流淚,幻聽,記憶喪失,智力直線下降,休學在家,沒有拿到畢業證。陳媛家在農村,母親早逝,父親再娶,為她添了一弟一妹。所以陳媛退學,全家上下一片憂戚。他們無錢給她治療,眼見她一天天衰敗下去,幾近癱瘓。唐眉說她看不得好友受難,做出了一生一世守護她的決定。
唐眉到陳家表明心意後,陳家人都喊她大救星,迫不及待地把包袱甩給她。怕她反悔,陳媛那精明的繼母,在唐眉帶走陳媛後,特意跑了趟林市,找到晚報的記者,把唐眉的善舉張揚出去。那份整版的報道,對陳家人來說,就像一份不成文的公開契約,把陳媛永遠地綁架給唐眉;而對唐漢成夫婦來說,卻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壓得他們透不過氣來。
女兒一夜之間成了道德模範,陳美珍直說唐眉的腦袋讓驢踢了。
唐眉每天去西南角的衛生院上班,總是牽著陳媛的手。她們同齡,但逐年發福的陳媛,越來越像個大媽,所以從身材看,陳媛像唐眉的長輩。可從麵貌看,唐眉卻像是陳媛的長輩了。陳媛隻有五六歲孩子的智商,一臉天真,而唐眉的眉宇間總有揮之不去的愁雲。
衛生院規模不大,算上院長甘芷生,才六個人。院裏醫療設備簡陋,隻能做個B 超、血常規尿常規的化驗。醫生處置的,不過是頭疼腦熱的小病和簡單的外傷,連闌尾炎的小手術,都得轉到青山縣人民醫院。其實唐漢成有能力改造衛生院,讓它上一個台階的,之所以維持現狀,他是有私心的,他想讓唐眉對一個衰落的衛生院心生懊惱,最終別它而去。可唐眉就像踏著枯枝依然歌唱的鳥兒,對它沒絲毫的厭棄。
安雪兒被辛欣來強奸,最初的醫學鑒定是唐眉做的。唐漢成想恢複安雪兒精靈的名聲,得找兩個關鍵人物,一個是參與鑒定的唐眉,一個是目擊證人單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