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能說,他不承認自己現在是如此脆弱,他不相信丁若已經厭煩了。
方晟坐在窗台上,望著盼九,不安慰也不同情,堅持他一貫沒什麼表情的原則。
“他沒有資格。”方晟陳述,“他讓你在他眼皮底下被劫走,他沒有資格保護你。”
“嘖……”盼九不以為然地輕笑,“我要殺了‘屍鷹’,我要再沒人威脅丁若。可是——”
“見到‘屍鷹’前你差點死了。”
又笑了笑,比剛才更輕,輕到方晟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他笑過,盼九垂下眼簾,目光落在自己纏上紗布的雙手,“我還不夠強,我保護不了丁若。我擅長耍耍小聰明,可那殺不死‘屍鷹’。”
半晌,再沒人開口,窗外的知了越叫越起勁,方晟一動不動地望著盼九。
“方方,你可以殺了他嗎?”
“它在土裏蟄居三年,隻為了一朝鳴叫。”
“方方,為什麼你是最先找到我的?”
“碰巧路過。”
抬起頭,盼九的視線與方晟的對上,方晟的眼睛其實是很美的鳳眼,隻是太沒有感情,容易讓人敬而遠之,也就不會去欣賞那獨特的風情。
“你是誰?”盼九問。他最近常在問這類問題,他身邊的人都不是他認識的樣子,背過去就能換成另一張麵具。
沒有回避,沒有遲疑,這樣的問題早在他意料之中,不想盼九竟能憋這麼久才問出口。方晟張開左手,給盼九看他小指上的戒指。那是他們認識時,就戴在方晟手上的,當時盼九還說,“好奇特的戒指。在哪買的?”
“‘劍’,代表忠誠;‘花冠’,代表公主。”
“那是什麼?”盼九不懂。
“丁若清長沒有告訴你,他和南宮紫聖都是‘重界’的叛徒?”鳳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方晟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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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界”,那是一個神秘組織,由“重界之主”統領,像波斯明教一樣拜個女人為聖女,他們管這個女人叫“公主”。
南宮紫聖,正是那個本應高坐雲端等一幹信徒頂禮膜拜的“公主”。
可是突然有一天,南宮紫聖叛逃出“重界”,追隨她的隻有“偽裝者”。
“重界”的人都知道,“偽裝者”感激“公主”,具體原因為何,沒有人清楚。反正“偽裝者”願意跟著“公主”亡命天涯。
“重界”派出擁有紫晶魔眼的“梅杜沙”追殺叛逃者,“梅杜沙”回去後“重界之主”宣布叛逃者已被處死。“梅杜沙”卻殺死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將之葬在月桂樹下。
事情到此本該結束,但“重界”的人很快發現,如同從天而降的藝界“女皇”竟然就是他們已死的“公主”!正當“重界”眾人為是否暗殺南宮紫聖僵持不下,一個元老會議拖了兩年之久,卻傳來“女皇”乘坐的飛機失事的消息。
“這次……她是真的死了。”“重界之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結束了長達兩年的元老會議。
那之後,“重界之主”暗中選定了一個男孩,負責守衛“公主”留下的“遺產”,那個男孩被稱為“守夜人。”
“這是‘守夜人’的戒指。”方晟說,“‘重界’本來沒有‘守夜人’,這是專為你而設的。”
本想以掌聲為方晟的想象力喝彩,木頭一樣的人竟能編出這麼曲折精彩的故事,簡直是個奇跡。但是,經曆了這段時間的事,盼九竟對方晟的故事暗生幾分信度,冷嘲熱諷都說不出口,目光清粼粼地看著方晟,心下思量了再思量。
“從你的故事裏,我可以得出兩個結論:一,‘重界之主’是本世紀最傑出的情聖,諾貝爾應該頒發他‘情聖終身成就獎’;二,‘重界之主’是南宮紫聖的秘密情人,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是我的生父。”盼九板著臉說完,自己先暴笑一番,笑得前仰後合,擦著眼角的淚瞧向方晟,方晟仍舊坐在窗台那裏,沒什麼表情,隻默默地望著他。
“方方。”盼九用纏著紗布的手抱住頭,幽幽地問,“我的生父不是那種狠角色,對不對?”
“你是主上唯一的血脈。”
搖著頭,盼九拒絕這樣的答案,“他想要我,他想從丁若那裏搶走我……可是丁若不會反抗,因為丁若不需要我留下……”所以,聽說他死了,丁若就為他辦葬禮,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丁若都當他死了——要徹底地將他從丁若清長的生命中抹去——隻留下南宮紫聖。
看那個孩子哭泣,那麼傷心,那麼絕望,方晟依然坐在窗台那裏,隻是將目光輕輕地移向窗外,停佇在一片綠得很漂亮、很漂亮的梧桐葉上。
“是的,他不需要你。”方晟靜靜地說,“打下飛機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