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初期,弗洛伊德和貝德兩人都承認精神病的症狀——歇斯底裏、特定的痛苦,以及變態行為——其實都有象征意味。這些症狀是潛意識的心靈表現自己的方法,就像潛意識可能在夢中出現一樣,兩者都有相同的象征性。舉例來說,一個病人碰到無法忍受的情形,也許會痙攣,每當他想吞東西時,他“不能吞下”。在心理受到同樣壓抑的情形下,另一個病人會氣喘,“他在家裏無法呼吸空氣”。第三個病患吃東西時就吐,他“不能消化”。我可以列舉許多這類例子,不過這類身體反應隻是個形式,潛意識地煩擾我們的問題借此形式表現出來,通常在我們的夢中找到表現的方法。
任何心理學家在聽過幾個人描述自己的夢後,都知道夢的象征比精神病症狀變化更大,它們通常包含如詩如畫和逼真的幻想。但如果分析家碰上這種夢的材料而采用弗洛伊德獨創的技巧——“自由聯想”,就會發現夢最後會歸納成幾個確定的基本模式。這種技巧在心理分析的發展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因為它有助於弗洛伊德利用夢作為起點,從而探查出病人潛意識的問題。
弗洛伊德作了個既簡單但不失洞察力的觀察,鼓勵做夢者不停地談他自己的夢意象,以及刺激他心靈的思考,他會露出原形,而且把煩悶或疾病的潛意識背景透露出來。他的觀念也許看來非理性而不對題,但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愈來愈容易了解他千方百計想逃避的是什麼,他正在壓抑什麼不愉快的思想和經驗。無論怎樣努力隱瞞,他說的每件事都直指其心理狀態的核心。醫生從病人生活的背麵中了解許多事情,因此,當他解釋病人產生不安意識符號的暗示時,所說的與事實相距不遠。他最後發現的更證實他的預測。至今,誰都不能對弗洛伊德的壓抑理論置一否詞,也無法補充夢象征形成的明確原因。
弗洛伊德賦予夢一種特有的重要性,作為“自由聯想”過程的起點,但過了一段日子,我開始感到這理論是一誤導,不適宜應用在睡覺中潛意識所產生的豐富幻想。當某個同僚把他有一次在俄國搭長途火車的經驗告訴我時,我才開始感到有疑問。雖然他不認識俄語,甚至不能辨讀古代斯拉夫語的字母,但他發現自己在思索火車告示牌陌生的文字,陷入幻想時,聯想到代替這些陌生文字的各種意義。
一個接一個的觀念,令他發現這種“自由聯想”攪動了許多舊記憶。而且他發現其中還有些埋藏很久的不如意的很想有意忘掉的事件又重現,令他很不愜意。其實,這就是心理學家所謂的“情結”——可以經常引起心理紛擾的被壓抑情緒的主題。
這段插曲令我了解了一個事實:不一定要用夢作“自由聯想”過程的起點才可以發現病人的情結。這說明誰都可以從周圍的一點直接進入核心。你可從古代斯拉夫字母開始,也可以從沉思水晶球、祈禱或現代畫開始,甚至可以從閑談開始。在這方麵,夢實在比不上任何其他可資實行的起點有用。不過,夢有特殊的意義,即夢經常由於情緒波動和內容所含的習慣性情結所引起。那就是為什麼自由聯想可導致任何夢進入重大的秘密思考中。
無論如何,就這點而論,我認為夢本身有些特殊而意義重大的機能。通常,夢有個明確、目的明顯的結構,表示一個基本的觀念或意圖——雖然一般來講,後者並非可以直接了解的。因此,我開始考慮我們是不是該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夢的實際形式和內容上,而非容許“自由”聯想引致我們通過一連串觀念,到達易於由別的方法得到的情結。
這個新看法在我的心理學發展上是個轉折點。這意味著我逐漸放棄與夢的主題相去甚遠的聯想。我與其集中精神在聯想上,不如專注在夢本身上,相信後者會表達一些潛意識竭力想說出的特殊東西。
我對夢的態度的改變,致使方法必然隨之改變,我的新技巧可以顧及一個夢各色各樣的層麵。有意識的思想說出來的故事都有個開端、發展和結局,但是夢可不一樣。它在時間和空間的重要性都不同,要了解夢,非得從每個層麵來探究不可——就像你手中拿著一件不明物體,然後翻來覆去,一次次地細心把玩,直到對它的外形完全熟悉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