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現在說了不少話,表示我越來越反對采用弗洛伊德起先運用的“自由”聯想:我希望盡可能接近夢的本身,排除所有的不相幹觀念,以及可能引起的聯想。這樣可以令人了解病人的情結,不過我心目中有個更遠大的目的,那就是不僅僅希望發現引起精神紛擾的原因,還要找到和聯想方法相同的許多其他方法。舉例來說,心理學家可以利用文字聯想來取得他需要的暗示。但要知道夢和了解個體整個人格的心靈生命曆程,那承認他的夢和夢的象征意象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是十分重要的。
例如,幾乎人人都知道性行為可以象征許多不同的意象,通過聯想過程,每個意象都導致個體對性交的觀念,及得到任何個體對自身的性態度特殊情結的觀念。但我們發現這種情結可以用對一組難懂的俄文字母胡思亂想來代替,因此我得到一個推論,夢能包含一些與性比喻不同的訊息,它之所以這樣是有確定理由的。以下的例子是最好的說明:
一個人也許會夢到插鑰匙在鎖孔裏,揮動一根粗重的棍子,或用一根撞槌打破一扇門。每個動作都可視作性的比喻。但事實上,他的潛意識為了本身的目的而選擇這些特別意象中的一種——也許是鑰匙、棍子或撞槌也含有重大的意義。真正的任務是去了解他為什麼夢到鑰匙而不夢到棍子、夢到棍子而不夢到撞槌。這樣有時甚至會使我們發現呈現出來的意象根本與性行為無關,而隻是些不同的心理學觀點而已。
從上述的理論,我推論隻有在夢中出現清晰而可見的質料,才可以用來解釋夢。夢本身有限製,它特定的形式告訴我們什麼質料屬於夢的形式,什麼質料與夢的形式無關。當“自由”聯想以一種歪曲的線誘惑人遠離那些質料時,我使用的方法是旁敲側擊,主要的對象是夢的圖畫。我在夢的圖畫四周巡回婉轉打聽,盡管做夢者企圖突破夢的圖畫。在我的專業工作中,時常一次又一次重複這兩句話:“回到你的夢中。那個夢說什麼?”
舉例來說,有個病人夢到過一個愛喝酒,衣衫襤褸和粗野的女人。在夢中,這女人看來是他妻子,雖然在實際生活裏,他妻子與夢中的女人迥然不同。因此,表麵來看,這個夢極不真實。我的病人立刻反對夢中的女人是他妻子,並且說夢是荒誕不經的。如果我一開始就讓他進行聯想的過程,他必然會竭力回避任何對他的夢不愉快的暗示。在這種情形下,他會以他一些主要的情結來結束——也許那情結與他妻子沒什麼關係一一我們因而無法得知這個特別的夢的特定意義。
那麼,在這類顯然不真實的過程中,他的潛意識到底竭力表達什麼呢?很明顯,它表達一個墮落女性的觀念,她與該做夢者的生活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但因為投射在他妻子身上的意象是那麼不合理而虛假,所以我在找出這不快的意象代表什麼東西之前,必須在別的地方看看。
遠在中世紀之前,就有心理學家以腺的結構為理由,證明人類同時具有男性和女性的元素,有人說“每個男人裏麵都有個女人”。我稱這種存於每個男性身上的女性元素為陰性特質。這種“女性的”元素本來對環境,特別對女人有某種較劣等的關係。這元素不僅隱瞞個人自己,而且隱瞞別人。換句話說,雖然某個體可見的人格也許看來相當地正常,但他也許隱瞞別人——甚而隱瞞自己——這可歎的局麵都是“內在的女人”造成的。
那就是這個特別病人的事例:他的女性麵不好。他的夢實際對他說:“你在某方麵的行為表現得像個墮落的女人。”因此給予他一個警告。
要了解做夢者為什麼易於忽視,甚至否認夢的訊息並不難,因為意識天生地排拒任何潛意識和未明的事。我已指出在未開化的人中,存在著人類學家所謂的“厭新主義”。未開化的人用野獸的反應來對付困難而又麻煩的事,但“文明”人對新觀念的反應和未開化的人差不多,他們建立心理屏障,以保護自己在麵對新事物時免受驚嚇。這很容易從任何個體在不得不承認某種出人意料的思想時,觀察出來自己對夢的反應。許多哲學界、科學界,甚至文學界的先驅,都成為他們同時代人天生保守主義的犧牲品。心理學是最新興的學科,因為它企圖討論和處理潛意識的作用,它已無可避免地碰到一種極端的厭新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