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指出,象征並非單單在夢中發生,它們在所有心靈各種的表象明示出現,包括象征的思考和感情,象征的動作和情勢。通常來講,似乎無生命的物體,也在象征模式的安排下與潛意識合作。天下間確實有許多說及主人一死,鍾也隨即不動的真實故事。其中一個是普魯士王腓特烈大帝皇宮中的擺鍾,當大帝命喪黃泉之際,該擺鍾隨即停止擺動了。其它較普遍的例子是:當某人魂歸天國時,鏡子會破裂,或牆上的畫會跌下來,還有,在某人情緒波動不安時,他處身的房子會出現極微小而無法解釋的破損。即使抱有懷疑態度的人拒絕相信這類報告,這種故事卻總是會突然出現。單就這點來看,就足以證明它們在心理學上的重要性。
不過,象征有許多種,最重要的並非個別的,而是有“集體”性質和起源的象征。這些主要是宗教的意象。信教者假定這些意象是神性的起源——它們曾向人類啟示。懷疑者則冷淡地說,它們是被捏造出來的。這兩者都有錯。沒錯,正如懷疑者所注意到的,幾世紀以來,宗教象征和概念一向是意識細心推敲琢磨的對象。同樣,當信教者意指它們的起源,至今已埋在似乎沒有人類根源的神秘過去裏,一樣是確定的。但事實上,它們是“集體表象”,從初期的夢和有創造力的幻想放射出來,而且這些意象是無意識、自然而然的表明,絕非有意的杜撰。
這個事實——對夢解釋有直接和重要的關係。很明顯,如果你假定夢有象征意義,那你的解釋,會和那些認定夢隻不過是掩飾我們已知的情緒或思想的人不同,如果像後者這樣,那夢的解釋就沒什麼意義,因為你隻會發現你早已知道的事情而已。
為了這個緣故,我通常對學生說:“盡你所能學習象征,然後在分析夢時把象征全部忘掉。”這個忠告有實際的重要性,以致我把它當作一個規則,提醒自己絕對無法充分地了解別人的夢到正確無誤地解釋的程度。我這樣做,無非為了阻止我自己的聯想和反應的奔放,它說不定以不同的方式勝過病人的不安和猶疑不決。這對治療有很大的效用,分析者可以借此準確地得到夢的特別信息。不過他必須完全透徹地探索整個夢的內容。
我和弗洛伊德一塊工作時所做的一個夢,可以說明這點。夢到自己在“家裏”,似乎是在二樓的起居室,這房間既舒適又宜人,全是十八世紀的裝潢,我奇怪自己從沒看過這個房間,不曉得一樓是個什麼樣子。我下樓去,發現這地方很黑,牆上都是鑲嵌板,這裏的家具是十六世紀的,甚至更早一點。我的驚訝和好奇心加重,想把這整幢房子的結構看個一清二楚。於是走到地下室,看見門打開著,我沿著石階梯走到一個較大的圓頂房間,地板是用大塊的厚石板鋪砌而成,牆壁看來很古舊,細看牆上的灰泥,發現其中摻雜碎片瓦。很明顯,這是羅馬式的牆,我變得愈來愈緊張。在角落,看見一塊上麵有鐵環的石板,拉起那石板,看見還有另外一道窄樓梯,通往一個類似史前墓穴的山洞,裏麵有兩個頭蓋骨、一些骨塊,以及一些陶器碎片,到這裏,我就醒過來了。
如果弗洛伊德在分析這個夢時,照著我的方法探查它的特殊背景和聯想,隻會愈想愈遠,恐怕他會離題萬丈,而且忽略他自己的真正問題。其實,那夢是我生活的簡史,是我心智的發展史。我在一幢有二百年曆史的房子長大,而大部分家具則更古舊,大概有三百年曆史。在思想上,我迄今神遊於康德和叔本華兩位大哲的哲學中,當時最新的思想是杜威的作品。在這不久之前,仍與深受中古思想影響的雙親同住,他們相信神的無限力量一直統禦全世界和人類,這世界已變得陳舊而落後。我的基督教信仰在遇到東方宗教和希臘哲學時,難免會格格不入,這就是為什麼一樓這麼安靜、黑暗,和無人居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