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摧毀如此偉大而又美麗的事物,我心中棄滿了悔恨和厭惡。擔心這場謀殺會被發現,我轉而奔逃。但是大量的雨水滂沱而下,我知道這樣可以洗盡死者的所有痕跡,已經不會有人再發現這場謀殺了,生活可以繼續下去了,但是無法忍受的罪惡感卻依舊存在。
醒來後,我一直在心底回想,卻無法了解這場夢。試著要再入睡,但心中卻有一道聲音說:“你一定得了解這場夢,而且必須馬上做。”心中急迫的催促一直高漲、高漲,直到駭人的時刻降臨,那聲音又響起:“不能了解這場夢,你就得射殺自己。”夜間的桌子抽屜裏有一把裝滿子彈的連發左輪,我心裏開始害怕。又開始沉心靜意地考慮這一場夢,突然之間,靈光乍現,我了解了。“對了!那不過是這個世間不停演出的問題。”我想齊格菲代表德國人想要達成的成就,英雄式地強製自己的意誌得以順遂,能夠肆意地選擇自己的方式。“有意誌就必定有自己的方向與道路。”我也會要同樣的東西。但現在都已經不可能了。那場夢已清楚地顯示,齊格非英雄的態勢已不適於我,因此就必須遭到毀滅。
我強烈地同情自己,好像是自己給射殺了。其實呢,是對齊格菲秘密的認同,遭到摧毀。就像一個人被迫犧牲自己的理想和執著時,他必然會感到的悲傷。這樣的認同和我英雄式的理想主義必須摒棄,因為近於自我意誌的事物存在——而個人就必須臣服於這樣的事物。那位矮小黃皮膚的野人,率先主動於這場殺戮,實際上象征一道野蠻的陰影。那一陣雨,則顯示意識和無意識之間的緊張已經化解。雖然我一時也無法完全了解夢境的真意,但除了這些少數暗示的,新生的力量已在我心中釋放,使我能進行無意識的實驗,並求出結論。
三、尋求自救之道
我整日回想,思考著手幻想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是有一項訊息,以無比的力量出現。許多意象,不僅與我有關,也與他人相關。因此,我不再將它隻歸乎自己。從那時候開始,我的生命即已歸多數所關切、找尋的知識,從而使今日的科學也無法查明。我必須進行最原始的實驗,並且還必須將經驗所得,建立於真實生活之中,否則也不過是無效力的主觀臆測罷了。因此我致力於性靈的服務。我真是愛恨兼俱,但這終究是我最大的財富。我努力將自己渡到這片領地內,似乎是我延續和圓融自己生命的唯一方法。
今日,我可以說自己從未失去與內在經曆的聯係。我全部的工作,全部創始性的作為,都種因於五十年前左右的內心奇思異想和夢境。大概是1921年開始的。而我後半生完成的所有事情,早已包含其中,盡管最初隻是情感和意象的形式。
而我自己的科學,是我唯一的自救之道。否則,光是材料就足以絆住我,像叢林中的纏繞植物一般纏住我,令我窒息。我小心翼翼的去了解每一樁意象,每一項自己心靈的創識,並且科學性地將其分類,尤其是將之溶入現實生活中,再予以理解。這一點常被我們忽略,我們常常隻讓意象出現,對其好奇,事情就僅隻於此。我們並未費心去了解它們,更不用說從它們之間的演繹中得到道德上的結論。
同樣地,認為對意象的了解已經是足夠的想法,也犯了一項大錯誤——這種見解應當停止了。對它們的洞察,必須轉化成道德義務。如果不這樣做,則易淪為權力原則的犧牲品,所產生的危險反應,不僅傷及他人,也危及本人。無意識的意象賦與人極重大的責任,不去了解或躲避道德上的責任,都將使個人的生命失去完整,成為痛苦的破碎片斷。
一心一意於無意識的意象期間,我決定從任教八年的大學中退休下來。自己和無意識的經曆與實驗,使我知性上的活力喪失。完成“無意識的心理學”之後,我驚覺於自己竟無法讀完一本科學性的書籍。這樣的情形延續了三年之久。自己既無法與知性的世界同步發展,又不能探討心中的要務。無意識的意象已徹底把我變得沉默寡言了。而我既不能討論它,又無法整理出頭緒來。在大學裏,我又處於顯著的地位,覺得繼續教下去,自己就必須先找出全新、完全不同的定位。在我心中知性狀態還是一團疑惑的情形下,若在繼續教下去,對青年學生非常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