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我感到必須做一抉擇:繼續學院平坦無坡的事業,或遵循心中的意願、更高的理由,進行自己感到好奇的工作——從事無意識的實驗,直到得到一定論,否則我不出現於公眾之間。
那麼,成不成為一位教授,又有什麼好在乎,好計較的?當然,必須放棄教授的職位,也幹擾到我。許多方麵我都怒悔自己無法弄出人人都易懂的材料。我甚會狂暴地要與宿命相搏。但是這種情緒非常短暫,不能算數。相反地,另一方麵的事才顯得更為重要。如果我重視內在性格的企求和說法,刺激就會消失。這類的情形,我一再體驗,而不隻是在放棄學院事業時。事實上,第一次經驗時,我還隻是個小孩。年輕時,脾氣非常暴躁,每回情緒激動逾恒時,突然間一個大回轉,我又會進入深沉的靜默之中。此類的情況發生時,我總遠離世事——而唯一能令我興奮的,也似乎隻剩遙遠的過去了。
不屈不撓和全心投入的結果,沒人能了解,我隻有極度的孤寂。我擔負無法說明且極易被誤解的思想。我可以領悟外在世界和內心世界間的差距,但又看不出現在所了解的二者之間的互動,當時我隻看到內外間無以調適的衝突對立。
然而,從一開始我就明了,經過必須的強烈努力後,如果能夠表達出心靈經驗的真實麵,就能與外界的人相交接。之後,我試著表示這些事物,尤其在我科學性的作品之中,盡全力向認識的人轉達了解事物的新方法。我知道如果失敗了,隻有注定絕對的孤獨了。
四、撥雲見日
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我才逐漸脫離困境。有兩件事幫了大忙。第一件事是,終於與那位努力說服我,使我相信自己的幻想具有藝術價值的女士斷交。第二件事則為我開始明了曼陀羅的圖形。這時大約是1918年和1919年之間。而我大約在完成七篇訓誡後,可能是1916年左右,首次畫出曼陀羅的圖像。當然,那時並不真正理解。
1918年至1919年間,每天早上我都在記事本中,畫出小的圖形圖樣,即一個曼陀羅,這似乎可以對應自己當時的心境。通過這些圖形的幫助,我能夠日複一日地體察自己心靈的轉變。有一天,我又從那位女士處,得到消息——從無意識中,她再次堅稱我的無意識具有藝術的價值,應該認作是藝術。這項訊息令我緊張。它真是一點也不愚蠢,且極具說服性。現代的藝術家,都試圖從無意識中創造藝術。功利說和自重的觀念,隱於此說的背後,不禁令我懷疑,關於自己的奇想,是不是真的是自然產生,而非自己獨斷的創造,我自己也不免於有意識的驕傲和冥頑。在意識上,個人極易相信,半途而至的高尚靈感都歸諸於自己的功勞,而較下級的反應則出自僥幸或者完全陌生的來源。
我也逐漸發現曼陀羅的真正用意:“開成、轉變,內心世界的恒久反應。”這正是自我,也即個性的完整模式,如果情況良好,就極為和諧,但是其中絕對容不下自欺。
我所畫出的曼陀羅,是我通過心境的密碼,呈現每天全新的自己。由其中,我看到自己,也即完整的生命如何積極有力地工作。確實來說,一開始我也隻是模模糊糊地了解而已,但它們卻又非常重要,簡直就像稀有的珍寶一般。我清楚地感覺到,它們是極中心的事物,而我也及時由其中獲取自我的鮮活觀念。
我也記不清自己畫了多少曼陀羅,有很多就是了。作畫時,一項問題一直重複出現——這樣的過程指向何處?目標為何?就我自己的經驗,目前我知道抓不到自己足以信服的目的。它隻證實,我一定要放棄自我中極端對立的想法。到底,我還隻是短暫地親近它而已,在我能試圖維持的時刻。我必須讓自己隨思緒的波動而走,盡管不知道它會將我帶到什麼地方。然而,開始繪出曼陀羅圖形時,我能看出所有的事情,全部的過程,及自己的步履,又導回個別的一項重點,也即中心點。曼陀羅即是中心,是所有方針的典型,是到達中心的方向個性化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