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到1920年之間,我開始領悟,心靈發展的終極目標,其實正是自我。它沒有直線的發展,隻有自我的婉轉打探。而製式的發展,頂多隻存於開頭,之後,一切都將指向中心。這樣的洞察使我穩定下來,內心也逐漸趨於平穩。我明白,曼陀羅的圖像可用來表示自我,我已經獲得自己的終極目標。
1927年,我關於自我和中心的理念,通過一次夢境得到驗證。我將它的主旨表現於一個曼陀羅之中,稱之為“永遠的窗口”。這張圖畫在“金色花朵的秘密”中,又一次出現。一年後,我又新畫了第二張圖,同樣是一張曼陀羅,其中心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城堡。完成時,我自問:“何以如此中國風味?”其樣式及其顏色的調配,顯得非常的中國,雖然其間與中國一點也扯不上關係。不久之後,我收到李察·威荷姆的一封信,附有道家煉金術論文的抄本,其題目同樣也是“金色花朵的秘密”,應要求,我也寫了一篇短評。我立刻研讀這篇抄本,因為光是題目就使我的觀念——關於曼陀羅和中心的婉轉探究——得到意想不到的驗證。這件事打破了我的隔離孤獨,我了解到了親近性,並能建立某人和某事的關聯。
為紀念這樁巧合,我在那張極具中國風味的圖畫下麵寫道:“1928年我作此畫時,呈現出金色的堅強城堡——李察·威荷姆從法蘭克福寄給我千年以上的中文原文,那金黃的城堡,即不滅身軀的根源。”
以下是我早先提過的一場夢。在下雨的冬夜裏,發現自己在髒亂的都市中。我在利物浦,和六個瑞士人一起走在黑暗的街頭。可以感覺到,我們是來自海港,而真正的城市則遠在懸崖峭壁之上。我們往上爬,發現一處廣大的廣場,點綴著幾盞昏暗的街燈,數條街道於此會合。這個城市的其他部分,皆依此廣場排列環繞。其中有一座水池,水池中有一座小島。四周的事物都因雨、因霧、因煙而昏暗不明,這座小島卻異常明亮。其上,有一株開滿紅花的芒果樹。看起來,真像樹就站在陽光之中,又像樹本身就是光明的泉源。我的同伴都在評論令人心煩的天氣,顯然並未注意到那棵樹。他們談論到另一位住於利物浦的瑞士人,並且對於他竟然定居於此感到十分的訝異,我則完全沉緬於繁花盛開的樹木及明亮的小島之中。
這場夢頗似帶有總結的意味。於此已可以明顯地看見標示的目標。任何人都不能逾越中心。中心即為目的,所有事情都指向中心。由此夢的啟示,我理解方針決定的原型及原則,以及生命的意義,都必有複原的功用。對我而言,這樣的見識代表向中心、向目標的接近。
這一場夢之後,我沒有再畫曼陀羅。無意識發展的過程,已由這一場夢標示出其中的高潮。它已令我滿足,因為它已完全刻畫出我的處境。我確定自己正專心致誌於某項重要的事物,對此不僅我仍未完全了解,但我的同僚同樣也無人能夠了解。這一場夢所帶來的清澄闡明,已使我能夠以客觀的觀點,來了解充滿我生命的事物。
如果無此異象,我可能失去對環境的認識,而無法把握方針,隻礙被迫放棄事業。但意象已經弄清楚了,一脫離弗洛伊德,我就知道自己正投入另一項未知。與弗洛伊德決裂後,我一無所知,步向黑暗。如此進行之際,這樣的夢境出現,真是一項恩典。
實際上我花了四十五年的時間,投注於科學工作的進行,體驗並記錄自己所曆練的一切。年輕時,我的誌願是實現科學中的某項事物。但是後來,我遇上這層溶岩,其火熱的溫度改造了我的生命。這正是不由得我不工作的原因,而我的作品,多少也是極其成功的努力,它們使得輝耀閃亮的事物,終能與世俗同時代的表象相結合。
追尋內心意象的歲月,其實正是我一生的重要時刻,所有必要的事物都已決定。那時即已開始,其後的細節不過是補充及澄清出自無意識的材料,一些一開始令我不知所措的材料——正是一生工作的基本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