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治療技術理論可適合一般應用,因為每個病例都有個體獨特的情況。我記得我曾治療過一個病人達九年之久,因為他旅居海外,所以我每年隻看到他幾個星期。打從一開始,我就曉得他真正的問題在哪裏,但在我們想更進一步找出問題的症結時,卻遇到一種強烈的防禦反動力,勢將我們倆完全決裂。不論我喜歡與否,我都要盡力維持我們的關係,和依照他的性向,這性向被他的夢支持,這使我們的討論與他神經症的根源相去甚遠。我們的距離這麼遠,以致我經常責備自己引導病人走錯路。他的情況逐漸而明顯地改善,令我不能殘忍地把真相告訴他。
但在第十年,那病人說他已痊愈,而且脫離一切症狀,我驚訝萬分,因為按照理論來說,他的情況是不能醫治的。他注意到我一臉驚愕的樣子,就笑著說:“感謝你多年來出盡法寶和耐心地幫助我製住神經衰弱的痛苦病因。我現在打算把前後經過和盤托出。如果以前一直能暢所欲言地談,我就會在第一次診斷中告訴你。但那會破壞我對你的信賴,那我怎麼辦?我在道德方麵會破產。在這十年間,我學習信任你,當信心逐漸滋長時,我的情形有了改變。通過這個緩慢的過程我恢複了對你的信心。現在我信心已夠堅強,足可以討論毀滅我的問題。”
然後他坦白地說出他的問題,這令我明白了我們在治療中要遵行的奇怪過程的理由。最起先的震驚是他無法獨自麵對它。他需要別人的幫助,而治療的方法是慢慢建立信心,而非證明臨床的理論。
從這些例子中,我學會使自己的方法適應病人需要,不再受到不適用於任何特別例子的一般理論束縛。在過去六十年的實際經驗中累積得來的知識,教導我把每個病例都當作新的來研究,而且首先要尋求個別了解。有時,我毫不猶豫地埋首於幼稚的事件和幻想的細心研究中。有時我仿佛高高在上,直飛入遙不可及的形而上思考中。那全要學習個別病人的語言而定,同時要隨他的潛意識向光明探索。有些例子需要某個方法,有些需要別的方法。
當人在尋求解釋象征時,這尤其真實。兩個不同的個體也許有幾乎完全相同的夢。舉例來說,雖然某個年輕的做夢者和年老的做夢者有相同的夢,但困擾他倆的問題卻迥然不同,因此以同樣方式解釋這兩個夢,實在荒謬至極。
我想起的例子是個夢,一群年輕人騎在馬上橫過廣闊的田地,做夢者一馬當先跳過一條滿是水的溝渠,其他人則掉進溝渠裏。首先告訴我這個夢的是個年輕人,屬於謹慎、內向型。但我又從一個老年人處聽到同一個夢,但他卻非常大膽,喜歡過冒險而積極的生活。他做這夢的期間裏是個病人,令醫生和護士大感頭痛:他因違背醫療的規定而真的受了傷。
對我而言,這個實在最清楚不過了,它告訴那年輕人他應該做什麼,但卻告訴那老年人他正在做什麼。這夢鼓勵那猶豫不決的年輕人,但那老年人不需要這類鼓勵,他那股仍然在他心頭顫動的冒險精神,才真的是他最大的問題。這例子顯示,解釋夢的象征,就是要看做夢者的環境和他的心理狀況而定。
一、夢境象征主義中的原型
我已提過夢有補償作用,這項假設意指夢是種正常心理現象,能將潛意識的反應或自然的衝動轉送到意識裏。許多夢都能通過做夢者的幫助來解釋,因為他不僅提供聯想,還說出夢意象的前後關係,經過這些,我們就可以一窺夢的全貌。
這方法足以應付所有一般事例,例如你的親戚、朋友或病人在談話中把他的夢向你吐露。但當談到引起強迫觀念或是情緒澎湃的夢時,做夢者所產生的聯想往往不一定能提供令人滿意的解釋。遇到這類個案時,我們必須考慮到夢中所發生的元素並非個別的,因而不能出自做夢者個人的經驗。這些元素——弗洛伊德稱為“古代殘存物”,這種精神形式不能以個人的生活說明,因為它似乎是人類心靈原始的、先天的遺傳形式。
就像人類的身體代表各種器官的博物館,每種器官都有長期演進的曆史,因此我們期待發現心靈也通過相同的方式而被組織,它絕不可能是沒有曆史背景的產物。我所謂的“曆史”,並非意指心靈意識參照過去的語言和其他文化傳統的方法來建立自己,我指的是原始人類——他們的心靈仍然接近動物——的心理在生物史前史和意識的發展。
這種廣大的舊心靈是我們精神基本的形式,就好像我們身體的結構建基於哺乳動物解剖的模式。熟練的解剖學家或生物學家那雙眼睛發現我們體內有許多這類原始模式的痕跡。有經驗的精神研究員能在現代人的夢境圖畫和原始心靈的產物——“集合意象”和神話意念——之間,同樣地看到類似東西。不過,正如生物學家需要比較解剖學的學識,心理學家沒有“心靈比較解剖學”也無法行事。事實上,如果硬要把上述兩家作一區分,那心理學家不僅必須對夢和其他潛意識活動的產物有豐富的經驗,而且對廣義的神話必須有深入的了解。沒有這種知識,誰也不能認清重要的類推。例如:不可能了解強迫神經症和古老惡魔附身之間的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