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必須澄清一點,這裏描述的每一件事並非都是亨利說的。在分析中,我們必須經常意識到做夢者的象征,如何對他起引發作用。分析者不得不小心和含蓄。如果對象征的夢語言太過揠苗助長,做夢者會被逼得焦慮不安,從而導致以防禦反應來強辯。或者他再不能同化它們,而且會掉進一個嚴重的心靈危機裏。此外,那些在這裏提出和評論的夢,決不是亨利所有的夢。我隻能討論兩三個重要而且對他有影響的夢。
在我們工作的開始階段,帶有重要象征意義的童年回憶出現。最舊的記憶可以回溯至他四歲的時候。亨利說:“有天早上,我和媽媽到麵包店,在店內,老板娘給我一個半月形蛋卷,我並沒有吃,隻是驕傲地拿在手裏。當時隻有媽媽和老板娘在場,因此我是唯一的男性。”這種半月形蛋卷一般人稱之為“月齒”。這對月亮的象征隱喻強調陰性的支配力量——這種力量令那小男孩感到自己太顯眼,身為“唯一的男性”,他因有能力麵對情況而感到驕傲。
另一個童年記憶是在他五歲的時候,這與他姐姐有關,有一天她在學校考完試回家,看見他在建一座玩具穀倉。那穀倉是用積木排成,正方形,四周用籬笆圍住,像城堡的城牆堞口。亨利對自己的傑作洋洋得意,而且嘲笑地對他姐姐說:“你才剛開學,就好像在放假一樣。”她卻回答說,他整年都在放假,這使他異常不舒服。難過到極點,以致他對自己的“傑作”也沒有放在心上。即使幾年後,亨利仍沒忘懷那傷心往事,也沒忘記當他的傑作被拒絕時的不公平。後來與說明自己是男性,以及和理性與幻想價值間的衝突有關的問題,可從他早期的經驗看出來。而這些問題也可以在他第一個夢的意象中所了解。
一、最初的夢
亨利第一次來看我後的第二天說出以下的夢:
我和一群不認識的人去旅行,我們從史馬丹出發,打算爬紅角山。因為要紮營和演戲,隻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在戲中我並沒有擔任什麼角色。但我特別記得一個演員——一個年輕女人,她扮演悲劇角色,身穿長袍。
那時是白天,我想去峽穀那裏,而其他人喜歡留下,我隻好獨自前往,把裝備留在後頭。後來,我發現自己在山穀那裏,完全迷失了方向。我希望回到原處,但我不清楚應該爬哪個山。我遲疑不決,想找人問問,最後有個老婦人告訴了我方向。
然後我從一個有別於我們今早的出發點爬上去。我隻要轉向右麵的高處,然後沿著山坡,就可回去。我在右麵沿著木齒鐵輪的山中軌道爬行。在左手邊的車輛不斷駛經我身旁,每輛車都藏有一個身穿藍大衣的小人。聽人說他們已經死了。我害怕後方來車,不斷回過頭來看,以免被撞到,我的憂慮自不在話下。我轉向右方時,有些人在那裏等我。他們帶我去客棧。突然傾盆大雨,我後悔沒有把裝備——背囊、機車——帶身邊,不過大家叫我明天再去拿。我接受了這個意見。
第一個夢經常呈現一些“集體意象”,它們以整體的姿態出現,提供遠景和未來展望,並且給予診治者洞察做夢者心靈的衝突。
到底上述的夢對亨利的未來發展提供什麼消息?我們必須查驗一下亨利自己提供的聯想。
史馬丹村曾是十七世紀有名的瑞士自由鬥士積納殊的家鄉。“演戲”使亨利想起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他最喜歡這幕劇。至於那個女人,他在十九世紀瑞士藝術家阿諾·布京所畫的《死亡之島》上,看過類似的人物。一方麵,他在分析者前稱她為“聰明的老女人”,另一方麵,他又聯想到柏斯禮的話劇《他們來到城市》中的打雜女傭人。木齒鐵輪軌道使他想起自己孩提時堆砌的穀倉。
該夢所描述的“旅行”與亨利決定接受分析這件事有顯著的共同點。通常而言,發現無名的旅行往往是象征個性化的過程。這種旅行發生在約翰·拜揚的《天路曆程》或但丁的《神曲》上。在但丁的詩中,那個“旅行者”為尋找出路,來到一座他決定爬的山,但因為有三種奇怪的動物,他被逼下山穀,甚至下到地獄(最後他再次升華到靈魂淨化境界,終於抵達天堂)。從這種類似中,我們可以推論出,亨利說不定有同樣迷失方向和孤獨地找尋的階段。他生命旅程的第一部分以爬山作代表,企圖從潛意識提升到一個自我的崇高觀點——即是,提升到一種增強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