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用心理學的觀點來看,這可以說顯現出個人的空想與衝動的世界之背後(或下方),一種無意識的深層內容變得明晰可見。與早期“煩惱”之渾沌無序兩相對照之下,我們可以說此時是秩序極端嚴整,且複和諧交融。如再和早期的雜亂紛紜相比,此時象征菩提曼茶羅——顯現頓悟之咒術圈輪——蘊涵萬有,化為一體。
當黝暗渾沌的個人無意識變為透明,一種超個人的、涵攝萬有的無意識隨之呈現。我們的心理學如何評斷印度人這種觀點呢?現代心理學這樣認為:個人的無意識隻是上麵的一層,它建立在一種性質完全不同的根基上麵,這種根基我們稱之為集體無意識,為什麼要提出這樣的名稱呢?因為這種深層的無意識與個人的無意識、以及其純粹個人性的內容不同,在深層的無意識中之意象帶有明顯的神話性格。換句話說,如從這意象的形式與內容判斷,它與遍布各地、構成神話根基的那些原生觀念,是頗為一致的。這些原生意象也不是個人性的,而純粹是超個人的,因此,也是對一切人都通用的。總之,它顯現在所有民族與所有時代的神話與傳說中,而且也見之於毫無任何神話知識的個人身上。
西洋的心理學可以科學地證明:在無意識深層,有種純一的向度,因此,它實際上可達到和瑜珈相同的境地。我們探討無意識時,發現其間雖有形形色色的神話主題,顯現了無意識自體之多樣性。但是其結局卻同樣歸結於一個中心,也是一種放射狀的體係。這體係反過來也成了集體無意識的中心或本質。瑜珈的洞見與心理學的探究相當一致,此事頗值得注意。此中心的象征,我稱之為“曼茶羅”,這個術語在梵語中有“圓”的意思。
一定會有人質疑:到底怎麼回事,科學居然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我們的回答是:達到上述的目的有兩條途徑,第一條是曆史的。比如我們研究中世紀自然哲學(煉金術)的內觀法時,可以發現圓——尤其是四分割的圓總是被反複使用,以象征中心的原理。很明顯地,這種方法是從教會使用的四象性之比喻借來的。在這種比喻中,或以四福音書的作者環繞著“榮光的耶穌”,或配上天國的四條河川,或配上四方風等等意象,情況就不一般了。
第二條是經驗的——心理學的。在心理治療的某個階段,患者時常會自發地描繪曼茶羅的圖案,這種事情或許肇因於他們的夢中所見,要不然就是為了急於補償內心之混亂,所以覺得有必要藉嚴整統一的圓形來滿足它。比如瑞士的民族聖人福留耶的尼古拉斯就曾經曆過這種類型的經驗。直到今天,我們還可以在莎克榭露的管區教會,見到描繪他經驗的三位一體之幻象。他通過某位德國冥契主義者的小書中所畫的圓形,成功地溶化了偉大而畏怖的幻象,這些幻象曾使他從內心底層為之撼動。
然而,蓮花中結跏趺坐的佛陀,我們的經驗心理學該如何解釋?從理論上講,西洋的曼茶羅中,應該冠上耶穌——在中世紀時期,西洋確實也有過這樣的象征形狀。然而,多數現代人體驗到的曼茶羅,假如它真的自動生起,而沒有受到成見或外來的暗示作用,那麼,我們是看不到耶穌的影子的;至於蓮花座中的佛陀意象,自然更看不到了。但從另外的觀點來看,希臘正教的等邊形十字“中”、或者明顯地模仿佛教的圖形等例子,卻又不時可以看到。這種奇妙的事情極令人感到興趣,但此處卻下能再予討論。
然而,基督教的曼茶羅與佛教的曼茶羅間,其差異誠然微細精妙,可是距離也是很大。基督徒在默想中,不能說我就是基督,而隻能如保羅般的說道:“不是我,而是基督在我中間生活。”可是我們此處的經典卻說:“汝當知,汝即為佛。”根本上說來,兩種告白是相同的,因為佛教徒如要達到這種認識,他必需先‘無我’。但在表現的方式上,其差異之大是難以衡量的。基督徒隻能‘在基督中’完成目的,但佛教徒知道‘他自己’就是佛。基督徒要走出變動萬方、以自我為中心的意識世界,但佛教徒卻‘當下’安居於他內在本性的永恒基礎上。人內在的本性可以和神性或普遍的存在合而為一,在印度其他的宗教中,我們也可以看到相同的思考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