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我的話,我仿佛看見大學生的眼睛裏,一種不很相信的眼光閃了一下。於是,我跟她講了兩位編輯的故事:
“有一位編輯,本來在一家出版社編一份刊物,後來跳高枝,到另外一個刊物去了,因為他在出版社編的那個刊物據說屬於處級,後一個刊物是局級。另外一位編輯曾經問我,你們《文學故事報》是處級呢,還是局級呢?俗話說,人往高處走,他嫌他現在編的是一個小報小刊,他也要攀高枝。”
接著我又對大學生說,曾經當過我們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的韋君宜同誌,年輕時在延安跟胡喬木同誌一起在中宣部工作過。喬木對她說,我們做宣傳工作,不論是編報紙也好,編刊物也好,這是關係著千百萬人的事業。但是,我們宣傳部門不是衙門,沒有官可當。你做編輯、當記者是用你那枝筆去為人民服務。你要是想當官,那就到政府部門去好了。韋老也是經常這樣教育我們的。
大學生津津有味地聽著,我把話題拉了回來。我說:“當編輯最要緊的一條是要有一種無私奉獻精神,要有一顆金子一般的心,要認識到我審查、加工過的書稿,我可能終生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編輯,也可能一輩子隻是一個小記者,局級處級可能和我們終生無緣,可是,我奉獻給讀者的是我的心血,我的精品。我始終認為,斤斤計較自己什麼級別,是很難把編輯工作做好的。高升為局級的主編值得人們關心的依然是,刊物辦得怎麼樣,有沒有推出什麼好作品,有沒有開拓出什麼新局麵。也可能我的腦筋太陳舊了,我總覺得不把主要的精力用在編好自己的刊物上,一味熱衷於為更高的級別而奮鬥,是很難做出什麼值得人們稱道的成績的。”
有了一顆金子般的心,有了那種可貴的敬業精神,你就會發現自己身上有一種用不完的勁,就會富有創造性地去開拓工作,打開新的局麵。在為讀者服務中,你應付得到極大的樂趣。經過你的手,如果能弄出幾部將傳之後世的作品,在我的心目中,你在精神上就比那些局級處級的長們富有得多,最少不比他們差到哪兒。
大學生問我,你心目中最理想的編輯應該是什麼樣子,他們主要應該抓什麼工作?我說:“我印象最深的是五六十年代跟我一起工作,或者當時幹脆就是我的對手,而他們的工作,確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我認為理想的編輯,在編輯部內部富有開拓的精神,能夠坐得下來,抓出精品;在編輯室外麵,他是一個外交家,和作家廣交朋友,能把他們的優秀作品抓到手。”
我又如數家珍地對大學生說:“比如,在五十年代,工人出版社的何家棟,推出了一批影響深遠的描寫革命家的傳記文學作品。中國青年出版社的江曉天抓回憶錄,支持我們創辦《紅旗飄飄》叢刊;抓創作推出《紅日》、《紅岩》、《紅旗譜》、《創業史》、《李自成》……教育了一代青年。有一些編輯,在加工整理書稿上做得十分出色。如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著名編輯龍世輝,加工、修改《林海雪原》;何家棟加工整理,甚至於部分參加創作了《我的一家》、《把一切獻給黨》、《劉誌丹》。群眾出版社的李文達,加工整理《我的前半生》。中國青年出版社的張羽,采訪、整理《王若飛在獄中》,加工修改《在烈火中永生》、《紅岩》;另一位編輯唐微風,幫助蒙族作家烏蘭巴幹,修改《草原烽火》。上麵那些優秀作品的出版,乃至於得以傳世,編輯們所付出的心血,實在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