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逢江南
江南,是白居易歲月中的一段生命。即使隻是白駒過隙,他也甘願成為江南永恒的過客。若說此生還有未了隻願,那隻願來生化作江南三月如花飄零,如水潺潺的小雨,與江南再續今生已落地生根的萌芽之緣。
一路高升,風光無限的白居易此時卻陷入了朋友之間的黨派競爭之中。長慶二年,朝廷中再次掀起了人事變動,元稹與裴度同時被詔為宰相。雖然兩人也曾是好友,但利益當前,元稹為了宰相之位與裴度爭得矛盾重重。裴度這些年常年在河北一帶,帶兵打仗,平定藩鎮叛亂,可謂勞苦功高。自從元稹出任宰相後,屢次向穆宗上書,說這些年軍費的開支過多,為節省開支,建議削去裴度的兵權。
穆宗覺得元稹言之有理,於是判裴度為東都尚書,駐守洛陽。但不久後,河北因為少了裴度的鎮守,再次爆發內亂。白居易看到元稹這種公報私仇致使國家出現內亂的行為覺得非常氣憤,於是不再顧及多年好友的情分,向穆宗上書,痛陳元稹這種不恥的行為。
正當朝野上下為白居易這種不念私情,以國事為重的行為大加讚賞的時候,李逢吉看到元、裴二人爭的如此火熱,於是趁機誣陷元稹,上演了一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戲碼,最終爭得了宰相之位。
朝中的這一幕朋友之間兩敗俱傷的爭鬥,白居易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雖然自己重回長安後,一路上沒有再遇到什麼阻礙,皇上對自己也相當器重,但官場的爾虞我詐讓他覺得身心俱疲,他已不再是那個風度翩翩,滿腔熱血的少年,早已無心也無力再爭鬥了。於是白居易來到了宰相蕭梚的府中,傾訴自己這種迫切想回歸山林的心願。在蕭俛的府中,也恰巧遇到了自遠禪師,經過自遠禪師的一番開導,更加堅定了白居易請辭外任的決心。有感而發隨即又賦詩一首,以表心誌。“宦途堪笑不勝悲,昨日榮華今日衰。轉似秋蓬無定處,長於春夢幾多時。
半頭白發慚蕭相,滿麵紅塵問遠師。應是世間緣未盡,欲拋官去尚遲疑。”《蕭相公宅遇自遠禪師有感而贈》
幾日後,白居易就將自己這一想法付諸實踐之中,他向穆宗請求外任,穆宗起初非常不理解,但考慮再三,也覺得白居易這樣正直的人,不論身處何地,都會有用武之地。並且,他早已將白居易視為近臣,自然也不能虧待了外任的白居易。於是讓他到那個人間天堂,魚米之鄉杭州去任杭州刺史了。
白居易自幼與江南就有不解的情緣,少年時期獨自漂泊在此地,對這裏的美景過目難忘,小小年紀的他就曾有一個夢想,如果長大後能在當地任一刺史,日日與美景相擁,那將是何等的美事。如今看來,夢想照進了現實,一切都成真了。
接到任命的詔書後,白居易就帶著家眷趕往杭州赴任了,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攜家眷離開杭州了,隻記得這次的心情與以往不同,即使是再次踏上被貶江州時所走的老路,也是懷有無限喜悅的心情。
白居易此行停留的第一站,也是被貶江州時所宿的那個位於藍田縣的清源寺。兩次居住在此地,感受卻大為不同。他在《宿清源寺》中就這樣說過“往謫潯陽去,夜憩輞溪曲。今為錢塘行,重經茲寺宿。爾來幾何歲?溪草二八綠。不見舊房僧,蒼然新樹木。虛空走日月,世界遷陵穀。我生寄期間,孰能逃倚伏?隨緣又南去,好住東廊竹。”
白居易一家在清源寺暫作停留後,就繼續趕路了,途中路過紫霞蘭若,這是他第三次路遇紫霞蘭若了,第一次是被貶江州的途中,第二次則是從忠州回到長安的途中。而這次再次途經此地,不由得寫下了一首《過紫霞蘭若》“我愛此山頭,及此三登曆。紫霞舊精舍,寥落空泉石。
朝市日喧隘,雲林長悄寂。猶存住寺僧,肯有歸山客?”
出任杭州刺史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杭州在當時屬於一個大州,杭州刺史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職位。白居易此次出任杭州刺史並不是作為被貶之臣,因此所經之地的各長官都爭相宴請,熱情款待,隨著天氣的變換,江上的風浪也逐漸變大,於是不得不將船行的速度減慢,直至十月底,白居易與家人才抵達杭州。
5. 詩酒西湖
杭州無論是在當時還是現在,都是以其獨特的江南水鄉的美景而聞名的,在眾多名山大川秀麗的風景間,它以其獨有的氣質在靜默中凸顯。
白居易自己深知,穆宗讓自己出任杭州刺史,一方麵是為了不讓曾經的近臣受委屈,才讓他來到這物產富足,景色宜人的地方。另一方麵,也是考慮到杭州是個大州,也是國家的糧倉,隻有選派得力和放心的人手來才能保證皇糧的充足供給。
白居易為了報答穆宗的知遇之恩,自然要竭盡全力當好這一州之長,不負聖恩。經過認真的思慮後,白居易針對當前的形勢和日後的工作目標,製定了兩點工作方針,對上要為皇上分憂解難,對下要抓緊農漁的生產,確保皇糧的供應。
初到此地上任的白居易免不了要被政務纏身,時日長久,白居易的身體很快就支撐不住了,病痛又開始侵襲他的身體了,日夜不眠不休地讓他逐漸消瘦,麵容也日漸憔悴。
在那個冬季,白居易的病情仍然不見好轉。長慶三年的初春,杭州早已春暖花開,草長鶯飛,氣溫逐漸回升,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為當地沉寂了冬季帶來了生機。白居易在這個風景宜人的季節,病情也逐漸有了好轉,在這個春光明媚的季節,州郡的政治也逐漸步入了正軌,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了。這也使得白居易的心情逐漸地好了起來。
精神狀態大有好轉的白居易又萌生了遊曆的想法,或許是他天生獨有一種藝術家的氣質,總能感受到別人所不曾發覺的景物間獨特的美。一首《錢塘湖春行》寫盡了無數人向往的西湖美景。也成了千古的佳作。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麵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這首詩,也正是記敘了白居易的那段美好旅途。在一個明麗的春日,他信馬來到錢塘湖畔,由孤山寺的北麵繞到賈公亭西。一場春雨剛過,雲氣同湖麵上的微波連成一片,像貼在水麵似的。而湖水漲得滿滿的,快要跟岸齊平了。遠處近處都有黃鶯婉轉的叫聲,這些春天的使者們,嬉戲追逐,爭著搶著往向陽的枝頭飛。誰家新歸的燕子在湖邊飛上飛下,它們忙著銜泥築巢。
沿途繁花東一簇,西一叢,快要讓人眼花繚亂了。而路上的春草剛從土裏鑽出來,剛夠遮住馬蹄。春神把花掛在樹上,把草鋪在地上,供人們盡情賞玩,而他最迷戀的卻是湖東一帶,這裏綠楊成蔭,白堤靜靜地躺在湖邊,安閑,自在,真要讓人流連忘返了。
這是對西湖的一首婉轉的讚歌,從孤山、賈亭開始,到湖東、白堤止,一路上,在湖青山綠那美如天堂的景色中,飽覽了鶯歌燕舞,陶醉在鳥語花香。最後,才意猶未盡地沿著白沙堤,在楊柳的綠陰底下,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去了。
耳畔還回響著由世間萬物共同演奏的春天的讚歌,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流瀉出一首飽含著自然融合之趣的《錢塘湖春行》的優美詩歌來。這一首明麗的詩,也讓後世的春天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