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他方遠遊(3 / 3)

4.入贅許家

總有片晚霞,讓你萌生別樣的情愫,總有一片綠葉,撩撥起你心頭的渴望,總有一段歲月,讓你的生命變得柔暖。

關於情感,每個人都有一個讓人難以忘卻的曾經。安州和揚州都屬於準南道,但是不同的是揚州在它的冬眠,而安州卻在它的西頭。安州的州治雖然不及成都那般靈動,但是卻也秀麗。金陵、揚州的繁華卻是也能安置的下一處中都督府的。

安州的首府安陸有一家許姓人家,是世代的名門望族。遠一些的曾祖許紹是唐高宗的同學,而祖父許圉師也是唐高宗時代的宰相。不幸的是相爺早已去世,許員外也早已經辭官不問朝廷事。

許員外膝下隻有一女,可是因為這女孩子擇偶標準太高,而耽誤了結婚的年齡,現在都已經二十五歲了,仍舊待字閨中。員外隻好托人尋找合適的人選,而被看中的,恰恰就是李白。

李白也到了試婚年齡了,但是總是以“大丈夫功業未立,何以家為?”為借口拒絕,經不住朋友們的再三相勸,更何況自己也是走投無路了,也隻好答應。之後,李白帶上丹砂離開了揚州,想要前往安州。半路,他繞路去了襄州首府襄陽,去拜訪了他已仰慕已久的詩人孟浩然。

孟浩然雖生逢盛世,但是卻沒有退而結網之術,雖然臨淵羨魚也隻能作罷。年近四十的孟浩然雖然隱居在這深山之中,但是對於李白的豪爽和灑脫,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兩個人一見如故,成為了莫逆之交。

做人就像是一家客棧,每個早晨,都是一位新來的客人。……無論誰來,都要感激。因為每一位都是由世外派來指引你的向導。李白笑稱孟浩然就像是當代的陶淵明,兩個人促膝長談也是那般的酣暢。孟浩然稱讚李白的詩就像是清水出芙蓉,那樣的清新自然,又妙趣橫生。

李白在孟浩然這裏盤桓了數日,孟浩然也待李白如親兄弟一樣,毫不忌諱地說出了自己的事情,孟浩然也給出了最中肯的意見。隻見浩然沉吟一陣,慢慢說道,如今從事幹謁,尋知己訪名官,必定會耗資無數,甚至自己會弄得沒有身價也未可知,不如就此去許家入贅,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李白轉念一想,許家是名望貴族,又世代簪纓。許員外待人也算寬厚,這樣不僅問題得到了解決,將來借著許家進行幹謁對自己也是很有益處的。說著便感慨的說起從前吟過的詩句“鄉曲無知己,朝端乏親故。依誰為揚雄,一薦甘泉賦?”

當今天子廣開才路,但是沒有什麼憑證卻往往不得而行,所以,思前想後,倒也不覺得入贅是什麼不可以的事情。想著自己就像遊萍一般漂浮不定這麼久,的確到了該紮根的年紀,也隻能換了個心情,接受了這樁婚姻。

終於來到了安州首府安陸,沒想到會遇見故友元丹丘。原來在李白去蜀國後的第二年,戴天觀的老和尚就駕鶴西去了。元丹丘在別處遊曆了兩年正準備回到河南的時候,因與安州的都督馬公家私交甚好,便想前來拜會一番,就這樣巧遇李白。

聽說李白想要拜會馬公,元丹丘自然樂意引薦。就這樣,李白成了馬公家中的座上客。而此時推薦李白為許家乘龍快婿的專函也已經到了許員外的手中,再加上裏外的撮合,時年二十七歲的李白成了親,入贅了許家。

夫人是位才貌雙全,賢淑溫柔的女子,隻是身體不甚康健。丈人許員外對女婿也是期望極高,給了女兒很多金銀珠寶作為嫁妝,以作為李白為仕途奮鬥的必要花銷之用。

許員外的已故亡兄留有一子,雖是書香門第出身,但是卻是天生的紈絝子弟,橫行不法。這位大舅哥許大郎對這位妹夫還真是不待見,總是一副不理睬的模樣。

一次,許大郎在郊外狩獵,卻踐踏了別人的莊稼。人家要他賠償,他就是不肯,雙方就這樣爭執不下,一怒之下,許大郎就將那人射殺了。

許大郎完全沒有繼承許家的優良家風,卻學會了專橫霸道。見叔父膝下無子,早就有了不法之心,而現在招贅的女婿李白也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總覺得不除不快。原想著等叔父死後便將家產獨吞,然後將堂妹嫁了就不再顧及。李白的入贅卻將他的計劃生生打亂了。李白不屑與他計較,本想著過幾年有了出路便和許氏自立門戶,不再管那大郎。這位大舅哥卻不知收斂,不僅神色上露出鄙夷之色,連言語上也有些攻擊和諷刺。

李白決定“敬鬼神而遠之”,便和夫人商量著搬出去靜心讀書。夫人跟他說起,他們家在城西北六十裏地的地方有一處別業,是當時祖父許圉師用來讀書的,但是年就沒有修葺過了,也不知道夫君願不願意去委屈。

李白對地方從不挑剔,隻要有地方住,便也管不得其他,修葺什麼的就等以後吧。收拾了一些簡單的物什攜著家眷出發了。從安陸出發到北壽山隻消半日。

李白環顧四周,山峰不大,但是卻也是林木蔥蔥,曲徑通幽。老宰相的讀書堂就在半山腰。雖是破舊,但是卻隻要稍加整理就會幹淨整潔,也沒有誤了休息讀書。動手收拾一番,便在天黑前收拾出了個大致的樣子。從此後,李白便在這裏潛心學習。

李白的嶽父想讓女婿快些成龍,便四處找尋州縣的權貴官吏。馬都督見是許家的乘龍快婿,知道李白的確是個人才,還有元丹丘的麵子,,便也有了舉薦他的意願。

在一次宴會上,安州的各路財主權貴都聚在一處歡聚一堂。元丹丘也恰逢有空便也一同去了。馬公在這次宴會上正式的向大家介紹了李白,並且讓李白以這次宴會為主題寫一篇文章的序,留作紀念。

李白思索了片刻,待他人將將把墨汁磨好,便提筆書寫。隻字未停,洋洋灑灑就是一篇讓人拍案稱絕的文章。待馬公細細品讀後,便興奮地讚不絕口。

馬公坐下後對他下首的長史李京說,他看好李白的文章清新脫俗、妙趣橫生,讓人讀著不勝歡喜。李白的文章不像他人的文章那般了無生趣、枯燥無味。李長史點頭稱是,但是卻是皮笑肉不笑。

暗地中,許大郎與李長史眼神交替。原來兩個人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進行著。那就是李長史受過許大郎的托付,準備舉薦他的。而貢獻出的禮金就是在去年李長史生日那日許大郎送的一席紫貂。最近幾日,又借著他的孫子周歲送了一錠金鎖。可是最令人頭疼的是,這個許大郎一無是處,文不得武不得。李白出現以後,這件事情要想順利那更是難上加難。

李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才華橫溢在李長史看來是那樣的刺眼。這天夜裏,李白和友人暢飲的痛快,不知不覺地喝得多了些,也就有些失去些正常判斷事物的能力了。

第二天醒來卻發現自己騎在馬上,宿醉未醒的李白完全搞不懂昨晚自己做了什麼事。頭昏沉沉的,再加上這天大霧,更是覺得迷茫。聽見前方有車輪聲,正想下馬問問怎麼回事,卻發現來人好像正是都督府的主簿魏洽。

本想禮貌地打招呼,去被他大聲的嗬斥了一番,原來他一馬衝到了長史李大人的行車前麵。按照當時的規矩,他原應該在十丈外回避讓路的,這樣的事情被李長史看在眼裏卻十分歡喜。這樣的規矩在老百姓是足夠吃一頓鞭子的了。而讀書人要想處罰的話,輕則是賠禮道歉,重則就應該負荊請罪了。

其實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就看李長史怎麼處理了。逮到這個機會,李長史又怎會善罷甘休。硬說李白目無尊長,有意衝撞他。還加了些莫須有的罪名,比如將自己的車險些撞翻了等等。還讓李白呈上認罪書,聽候發落。

李白也隻得低眉順眼的收斂脾性,寫了人生第一篇不隨自己心意的文章,那樣連篇累牘毫無特色。在李長史那裏卻勉強過了關,李白認為這件事已經沒什麼再追究的時候,沒想到李長史將那篇認罪書呈到了馬公那裏,還加上了些批語。

馬公原本相舉薦李白的念頭也就此熄滅,而後不久,李長史便升官了。對於李長史升職這件事情,李白覺得非常奇怪,但是卻有一絲慶幸。奇怪的是為什麼這人會突然升職;慶幸的是總是找麻煩的人終於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了。

一切都經過了,一切都走過了,一切都熬過了,生命的底色裏,增了韌,添了柔。繼任李長史的人姓裴,是一位豁達有才情的人。他是一個好客之人,還很珍惜人才,在他出現的地方總是賓客成市,在公事之餘也常常會宴請賓客,還會拉人出門出去馳騁射箭。

那時候的人還傳開了句順口溜來形容他:“車如流水馬如梭,裴公門下賓客多。隻需裴公一句話,勝似大比登高科。”這次,李白對這位裴長史抱有極大的希望。

仕途之路漸次光明,他仿佛看見了夢想的光,照進他的人生。人生沒有那麼多的假設,現實是一個一個真實的耳光,打在你的臉上,喊疼毫無疑義,唯有一往無前。

5.歸來看取明鏡前

盛世裏的光景,總是別樣的繁華,繁華裏的故事,總是承載著滿眼的歡喜。

這年八月初五,被下詔稱為千秋節。是玄宗四十五歲的生日,舉國歡慶。皇帝要在這天與民同樂,所以宴會必不可少。不僅在京城的花萼樓下宴請文武百官,而且下令各州各縣宴樂三日。而安州都督府自然不能例外。從八月初一開始,就已經開始紮牌坊、搭戲台。

這是一個人的生日,亦是一朝人的節日。

李白進城後看到這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一派盛世祥和的場景,也讓他著實歡喜了不少。而更值得高興的是,剛剛走進許家的大門,便收到了裴長史來自千秋節的赴宴請帖。

李白自然興奮不已,這對於他來說並不僅僅是一場繁華的宴會,而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這世界,最需要付出代價的事,不是別的,就是好好做自己。每一個帶著期盼的日子,總是格外地美好。到了宴會當日,裴長史果然欣賞李白的才氣風情,當聽說李白還會舞劍,就給他斟了一大碗酒讓他當眾表演。

李白豪飲,一飲而光後便走下台來準備舞劍。眾人皆是好奇和看好戲的神色。隻見李白不急不慌地脫下了外套長袍,露出了玄色的束腰短裝。這樣的顏色襯托李白更加英姿颯爽。

李白手握龍泉寶劍,先是屏息以待,後又舉目環顧。將劍拿在右手開始了平時爛熟於心的招式,那樣的淩厲和灑脫的姿勢像是傳統,又像是李白獨自創出一般,那樣的行雲流水,點到即止,這樣大量的活動竟也沒有喘息疲累之意,穩如泰山般像是一顆屹立不倒的鬆柏。

李白劍技驚人,像一道閃光經過所有人的眼睛,眾人也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被那精彩的舞劍吸引了,還是被這位英姿勃發的少年征服了。

隨著裴長史一聲叫好,堂上堂下就已經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裴長史看著這位少年,本就愛惜人才的他折服了,連著給李白敬酒三杯,就連上下這些官員豪紳也都紛紛給這位英年才俊敬酒。

酒,濃香而甘醇,心,卻是萬縷千絲。眾人的臉上具是敬佩,可看得李白心中不覺得有絲悵然,因為他難以揣測不知道這其中所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千秋節之後,李白將自己的那些行卷整理了一下,親自送到了裴長史的府上。這次他還特地將三篇大賦放在了卷首。裴長史見到後大喜,覺得李白這還真是個人才。不管怎麼說,在這安州決是找不出第二位的。而皇帝已經下旨很多次要求推舉才俊,安州還沒有推薦過誰。現在看來,還有比李白更加適合的了嗎?出乎意料的是,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居然有“犯夜”之事發生在他身上。

犯夜就是在禁止的時間出入,也就是在閉門鼓後開門鼓前。那夜李白隻是到城郊去散步,順便遊曆一下當地的佛寺,梵音嫋嫋,沉醉了他的心,李白與那和尚僧人談天論道忘記了時間,等他從佛道中抽身時,竟已經夜深。

李白急忙趕回家,卻在家門前被兵卒攔住了去路。其中一位兵卒眼尖認出了這位宰相的孫女婿,也就沒有給他為難。但是他半夜敲門卻驚醒了許大郎,許大郎卻從這小事開始做起了文章。第二日,便有了“李白在外聚眾賭博花街柳巷到深夜”的傳言。流言蜚語像是會飛的棉絮,飛舞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很快就傳到了裴長史的耳朵裏。流言帶來的後果,是極其沉重的,舉薦這件事情就又被擱置下來了。李白幾次三番的去往裴府,裴長史都以“欠安,謝客”來拒絕他。

李白隻好再回到北壽山,遠在揚州的孟少府不知所因,卻隻聽說李白在北壽山隱居三年了。感慨李白怎麼這樣沒出息了,也將一篇“移文”通過他人交給了李白。“移文”原本是屬於在平行官署之間進行通信文書的稱呼,但是從北壽山前經過也著實是故意的。文章開頭就將李白罵了一通,說他:開始是鄙薄北壽山小而無名,不值得人盤桓留戀;繼而又責怪北壽山把賢人才士隱藏起來,有負國家。

李白就此抒發了三年來的感慨,寫成了《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這篇書文開始是用北壽山的預期講述自己是一個無名無德的小輩,但是也能夠“攢霞吸雨,隱居靈仙”;更能 “產隋侯之珠,蓄卞氏之寶”。繼而又說道:“天不秘寶,地不藏珍,賢才不出,乃是王德不廣。”言外之意,自己又有什麼罪過呢?接著還是用北壽山的語氣描述:逸人李白從峨眉山來到這裏,自己讓他飽受日月之精華,感受自然之美,永葆青春活力,又有何不可呢?

雖然李白身居山中,但他仍然一心想念著“申管宴之談, 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事君之道成, 榮親之義畢,然後與陶朱留侯,浮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

李白借著北壽山的形象將自己平生誌願和暫時隱居在這深山不得而出的原因陳述得明確也是風趣。其實信中,李白還想將李長史和許大郎對自己的敵意和不軌跟孟少府說明白,但是卻不便直言上書,也就作罷了。

隻是在書信中確有這樣幾句話:“雖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獸’我也會將他們趕得遠遠的,不會讓他們再有機會來傷害和幹擾自己。”那北壽山會令清風來為李白掃地、明月來為他做伴。會讓他專心一致地將自己未完成的事情做得很好,將來他日必定會一飛衝天驚豔他人的。

這一番陳述竟將那李長史比作是“猛獸”,那許大郎是“雄虺”。還說那些在背地裏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是“山精木魅”。

李白屢次三番的遭人暗算,心中怎沒有怨氣,而現在自己已經是而立之年,還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心中又怎麼能不萬分感慨? 在寫完給孟少府的回信之後,李白又次嚐試了一次“幹謁”。

在《上裴長史書》中,李白表明了心跡。他想再最後給自己一次機會,如果真的還是隻有閉門羹吃,他就會直接上京師,破釜沉舟也未嚐不可。當朝天子屢次下書求賢若渴,又特令草澤有文武高才可詣闕自舉,想想自己也是才華橫溢,又怎麼會走投無路呢?小小的一處都督府對我閉門不見,又何必這樣介懷,長安的大門敞開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此其時矣!

於是李白就又寫下了《上裴長史書》中的最後一段話:“願君侯惠以大遇,洞開心顏,終乎前恩,再辱英盼。白必能使精誠洞天,長虹貫日,直度易水 不以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許門下,逐之長途。白即膝行於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觀國風。永辭君侯,黃鵠舉矣!何王公大人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

李白所寫的最後一段,的確是抒發了這幾年來的很多怨氣和不滿。絕望是上天的禮物,因為絕望之外,便是更廣闊的天地。這字字珠璣的文章就怕他是看不見,看見的話又會被自己的霸氣所渲染。管他是否受理,自己心中總算是平衡了許多。適時天已經泛白,看著桌麵上的幾個大字《上安州裴長史書》,心中欣慰。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帶著危險和誘惑,而當太陽正常升起來的時候,其他的事情就都已經被陽光刺穿,無所遁形了。那道道陽光已然成了李白的希望,是邁向明天,擁有更加美好的未來的希望。

人生是一場永不落幕的演出,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演員,隻不過,有的人順從自己,有的人取悅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