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序言(1)(3 / 3)

這些話文君聽在耳朵裏,卻疼在心裏。李家竟是如此的不堪!文君心中的一種懼怕之情油然而生。此刻文君所有的期待都化若雲煙,麵如紙灰,心如死潭,下人們有的對她指指點點,有的問她暗自惋惜,也有的長輩偷偷落淚。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使她出身再高貴,也難以選擇自己的婚姻。

空空的長巷,高高的粉牆,狂風吹皺了欄外的漣漪,鳥雀驚飛了池邊的嫣紅。柳岸仿佛還是那最初時候,桃花落了一身還滿,草綠色的羅裙,處處憐惜腳下的芳草,可是憐惜又如何,擺脫不掉的是這早已安排好的宿命,嫁與東風無人管,簫聲嗚咽,淚水無處藏,經由眉端,層層淒涼。

可憐的卓文君連丈夫的麵都沒見過,過幾日便要離家遠嫁。

2.未曾深愛身先去

那一天她感覺沒有一絲風,空氣悶得讓人心生絕望。喧鬧的人群穿過大街,踏過一座咯咯吱吱作響的小竹橋,她的世界搖晃著,令她想將自己的心嘔吐出來。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自己永遠在那路途上,不要停下。有些花尚未綻放便已枯萎,如果說愛情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成就,文君此時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漏了一個洞,以致流失了全部期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她的命定之路。文君在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裏,被命運推向成都。沿街圍觀的人很多,因為父親為她準備的嫁妝足以令尋常百姓咂舌,它們一樣一樣被搬出卓家的門檻,成為一場交易的籌碼。陣仗絕對是不輸人的,光陪嫁丫鬟就有一百個,再加上幾百個送嫁的親戚,花轎之後,竟然浩浩蕩蕩地像是行走著一個軍隊。文君忽然悲哀地想,這是要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悲慘嗎?

文君出嫁的消息早就傳開了,街坊小民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湊熱鬧的機會,何況如此規模的送親隊伍,就算在成都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景象了。一時間,街上湧出了越來越多的人,他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仿佛這事也與自己的生活相關,也仿佛出嫁的是自己親戚的女兒。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隻是花轎裏的人滿懷眼淚,恨不得從這世上消失了才好。

送親隊伍到達了李府,那大門十分低矮窄仄,裏外透著古怪的氣氛,缺少一絲生氣,這不禁讓文君的情緒更加低沉。透過沉重的珠簾,文君隻能看見半個世界,周圍的場景都是陌生的,讓她心生恐慌。她希望能有一雙大手握緊她的小手,用體溫傳遞給她絲絲安慰,到頭來,卻始終等待了一場空。

新郎是由兩個丫頭攙扶出來的,身體也是搖晃的,那一天,文君的世界都是搖晃的。費盡周折,二人完成了禮數,彼此沒有任何交流,像是兩棵樹。在蓋頭縫隙之中,她瞥見了那瘦削的男人,他瘦弱得甚至無法撐起紅色的吉服。若遠遠看過去,隻覺得一件空蕩蕩的大紅衣裳在她旁邊飄拂罷了。

不同於尋常婚禮的喜慶熱鬧,文君的婚禮始終籠罩著一絲悲切的氣氛,婆家的心情是複雜的,有欣喜,有擔憂,也有絕望。這些情緒都像是一根根無形的針,刺入文君的皮膚。獨自相對時,褪下珠簾的文君不敢抬起眼簾,不是因為羞怯,卻是因為膽怯,她怕一抬眼,就撞入自己躲避不開的命運。

洞房花燭夜,一場纏綿仿佛進行了一個世紀,時間被無情地拉長,讓她體驗深不見底的痛苦。新郎像是被抽離了半個靈魂,拖著沉重的肉身,完成一項艱難的任務。在那個時代,嫁了什麼樣的男人,就是選擇了什麼樣的人生。文君有時也自我安慰,假如他的身子骨健壯些,或許也會提起精神,給她一些愛人的溫暖。

很長一段時間裏,咳嗽與氣喘成為了生活難以躲避的背景音,偶爾回到娘家,深夜裏一片寂靜,她竟會數夜失眠。有時她在不眠的夜裏端詳那張幹瘦的臉龐,想象它原本的樣子或許是俊秀端莊的,現在卻變得幹癟而暗黃,隱隱顯現出骨骼的輪廓。忽然夢醒時,時常會讓文君心中一驚,嚇出一身汗來。

夫家的人並不友善,總是投以怪異的眼神,時而流露出憐憫,時而又幸災樂禍,大夫人竟還會向親戚抱怨,說少爺的身子骨越來越虛弱,不知是不是小夫妻太親密了,若是因此讓少爺青春早逝,可真成了笑話了。文君暗暗咬碎了牙,將那說不出的苦楚咽下了喉嚨,日日夜夜的衣不解帶,也能夠忍受那一種濁重而難聞的藥味,可是,她不甘心自己的世界就此枯萎,她不甘心自己的情感變為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