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如給我一刀讓我長眠算了。”陸喬飛不情不願地吃了藥,把瓶子扔回給蔣競羽。

“你想得挺美,我還不願意為你做個殺人犯呢。”

殺人犯……

我腦子裏閃過這三個字的時候,抓著包的手不禁緊了緊。

蔣競羽回身看到我還站在那裏,朝我使了個眼色然後退出房間。關上門的時候,我就看到陸喬飛已經沉沉地睡著。

“他睡眠不好,給他加了藥量。”蔣競羽往病房裏看了一眼。

陸喬飛睡眠不好是一直的毛病。

“蔣醫生,我能問你件事嗎?”我看著蔣競羽,他奇怪地“嗯”了一聲,自從上次在北海道酒店裏見過一麵之後我們好像沒什麼交集。

這樣突然開口雖然有點冒失,但我還是沒忍住。

“陸喬飛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蔣競羽愣住了,大概沒想到我會問這個,有點為難地皺了皺眉頭才說:“我不是腦外科醫生,不過我大哥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走到走廊裏的自動販售機旁扔了幾個硬幣,機器咕咚咚地掉出來兩罐咖啡,他拿了一罐遞給我:“你這意思,是懷疑他裝的?”

“不是……”

“那要裝的,他也裝得太像了。”蔣競羽打開罐子喝了一口咖啡,“而且他幹嗎要裝呢?”

是啊,他幹嗎要裝失憶呢?

“人在受了很大刺激的情況下會把不想記得的東西封存起來,這種片段性失憶的情況我倒是還比較熟悉,但是陸喬飛這種從頭到尾什麼都不記得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可能他從生下來就過得不開心吧。”

看我不說話,蔣競羽喊了一聲:“司徒小姐?”

“嗯?”我抬起目光,腦子裏正飛快地轉著剛才蔣競羽的那些話,陸喬飛如果是裝的,他為什麼要裝呢?如果是封存記憶,為什麼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封存起來呢?

蔣競羽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跟陸喬飛的過去有關係?”

我盯著蔣競羽看,有點走神所以在腦子裏回憶了一遍蔣競羽的話才說:“我們以前……的確認識。”

“現在不想認識了?”蔣競羽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搖了搖頭。

蔣競羽輕輕地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說:“陸喬飛雖然失憶了,但是對你還是有印象,也就是說,你應該是他過去記憶裏非常重要的一個人。”

重要嗎?

“他是想跟你重新開始吧。”蔣競羽喝完了咖啡,把罐子丟進空蕩蕩的垃圾桶裏,扭頭看我,罐子發出了一陣哐當聲,“而你不願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現在一看到陸喬飛滿腦子都是父親的死,那一頁我翻不過去,我沒有那麼大的勇氣,那麼大的氣概來包容陸喬飛。

“這事也輪不到我管,不過有件事我看得挺清楚的。”蔣競羽雙手抄在口袋裏看著我,“不管他以前對你做了什麼事,他現在是挺誠心要跟你重新開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錯,你就給他一次機會不行嗎?”

我有點好笑,那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錯嗎?

但我沒有辦法跟蔣競羽解釋,這事說起來太長了,而且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個我曾經以為天真無邪的陸喬飛,原來是隻白眼狼。

誰知道他現在腦子裏打得什麼算盤,我不能不防著一點,躲著一點,甚至我都不能肯定他為什麼看到我的時候能裝得那麼若無其事,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那為什麼還纏著我不放?

“不是說輪不到你管嗎?”我半開玩笑地看著蔣競羽。

“不是看我大哥的麵子嘛,我其實自己都顧不過來,不過順嘴皮子的好話我也還是會說的。我跟陸喬飛又沒有仇,他還救過我寶貝侄子。”

蔣競羽說話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我沒來得及往下問,就看他急匆匆往醫院外麵走,邊走便朝我揮手,那意思就算是道別吧。

回到住處的時候都快半夜了,小區裏的路燈亮著,景觀燈在灌木叢裏發出幽幽的光。

我踏上公寓門口的台階,正低頭在包裏摸鑰匙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手裏的鑰匙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傅文洲輕聲地笑了笑說:“你就這麼不希望看到我嗎?”

我轉過身,燈光下,那個人的臉微微扭曲。

都不等我撿起鑰匙,傅文洲一把將我推向牆壁,我的肩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疼得直咬牙,我瞪了他一眼說:“傅文洲,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的提議你想的怎麼樣了?”他抬起一隻手撐住我身後的牆麵,將我困在他與牆壁之間,距離近得使我心生恐懼。我努力保持著平靜,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我不是說過不要再來這裏找我了嗎?”

“那麼,要去哪裏找你呢?你公司嗎?還是說,你想來我這裏,又或者我們找個酒店……”我厭惡地瞪著他,傅文洲笑了一下,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想要掙開卻沒有成功,他略略抬起我的下巴道:“由美,兩年不見了你還是這麼漂亮,怪不得到現在都還有那麼多男人為你神魂顛倒呢。”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可笑的“恭維話”了,卻是從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口中說出來的。

“可是,你想想,如果讓段啟杉知道了你的那些事,你覺得他還會像我這麼愛你嗎?”他湊近我的耳邊,陰冷的聲音在空氣裏漸漸彌漫開去,“由美,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比我更愛你的人了。”

我一陣反胃,抬手推開了他。

傅文洲猝不及防被我推了個踉蹌,隻差一點就要一步踩空從台階上跌下去,但他終究是站穩了。他略略向後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臉來對我笑了一下。

都不等我反應過來,傅文洲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我被這一巴掌打得眼前一黑,身體一瞬間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後翻進了灌木叢裏。

“賤人。”傅文洲將我從灌木叢裏拽了起來,冷聲道,“你可不要忘了,你現在的命還是攥在我手裏,我要毀了你不過是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那你就試試看啊。”

傅文洲的臉僵了一僵,我順勢甩開他拽著我的手說:“傅文洲,我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了,你這樣嚇唬不到我的。”

“是嗎?司徒由美,你最好還是仔細考慮一下。”他捏住我的下巴,細細地盯著我的眼睛說,“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到底是要回到我身邊,還是自己毀了自己,你自己決定。”

我用力甩開頭,傅文洲後退了兩步,便轉身跨上台階消失在夜色之中。

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四周的樹葉沙沙作響。

我抬手撥開被風吹亂的頭發,扶著花壇踏上台階,然後我就僵在那裏。

路燈下,蔣競昶像一座雕像一樣立在那裏。

他本來就很高大,站在那裏頹自就有一種壓迫感,夜風吹起他的大衣衣角,他像是已經站了很久。看到我吃驚的模樣,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仍然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像一尊名副其實的雕像。

“蔣、蔣先生。”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麵對他,卻在這時候,蔣競昶走上前來,抬手握住我用手托住的那隻胳膊,看得我倒吸了一口氣,他淡淡地道:“脫臼了。”

我疑惑地“啊”了一聲,就聽見骨頭哢嚓一聲,疼得我差點暈過去。

蔣競昶已經鬆開手說:“我幫你看一下傷口吧。”

書房裏的燈光很柔和,四周很安靜。

我站在門口的位置沒有再繼續往裏走,客廳裏的擺設還是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我想起來洛洛那孩子,忍不住往他的房門看了一眼,問了一句:“洛洛呢?”

“他睡了。”蔣競昶背對著我,不知道在書櫃的抽屜裏翻什麼,轉過身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白色的瓷盤,看我還是站在那裏,便朝沙發抬了抬下巴道,“坐。”

那小羊皮的黑色沙發,看起來很軟很舒服的樣子,隻是我現在渾身都很疼,恐怕坐哪裏都不會舒服。但蔣競昶既然邀請了,我也不太好逆他的意思,確切地說,我是不敢。

這個人實在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壓迫感,我都不懂短短是怎麼敢朝他砸杯子的。

看到我坐下,蔣競昶才走過來在我身旁坐下,抬手卷起我完好的那隻手的袖子,像個專業的醫生那樣為我消毒,針孔紮進皮膚的時候他說:“是止疼劑。”

我輕輕“哦”了一聲,他推完了針,將針管放到茶幾上的瓷盤裏,又看著我說:“但是還是會有點疼。”說完捏著我的胳膊突然用力往上一推。我疼得沒忍住,驚呼了一聲,立刻又咬住嘴唇。

這麼晚了,我不想大呼小叫的嚇到洛洛,萬一吵醒他就不好了。

但即使這樣還是疼得沒有忍住,蔣競昶看了我一眼,低頭在盤子裏拿了一瓶我不認識的藥水,一邊倒著一邊說:“沒事的,這房子隔音很好。”

我點點頭,他又看著我說:“把衣服脫了吧。”

“啊?”他這樣說我反而抓緊了領口,蔣競昶抬手一捏我的肩膀,我疼得大聲“啊”了一下,反正他說這房子隔音好,我也就不在乎分貝了。

但他這樣捏一下,我才知道自己剛才跌那一下傷得不輕,他是醫生,自然一眼就能看穿我筋骨皮肉。我默默地低下頭脫下外套、襯衫,隻穿著工字背心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