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陸喬飛……”我固執地掙紮著想掙脫段啟杉,但他絲毫都沒有鬆手的打算,隻是倔強地拉著我說:“你現在不能過去,車子會爆炸的……”

“那陸喬飛怎麼辦,陸喬飛怎麼辦?”我大聲喊叫起來,“陸喬飛要怎麼辦?”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衝破了空氣,連地麵都震動起來。

段啟杉猛地將我拽進懷裏,抬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覺得耳朵很疼,那爆炸騰起的煙霧像是濃重的烏雲一樣。我想推開段啟杉,卻被他拽了回來,我突然毫無理智地衝著段啟杉吼道:“讓我過去,你讓我過去!”

是的,我要去找陸喬飛。

他答應過我不會有事的,怎麼可能在剛剛死裏逃生過一次之後,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由美!”段啟杉抬高了聲音,一瞬間,我脫力地坐在了地上,連哭的聲音都沒有,我隻是看到車身已經被濃烈的火焰吞沒了。

段啟杉雙手箍著我的身體,我卻感覺不到疼痛,我隻是突然大聲地哭了起來,雖然那聲音蓋不過爆炸的轟隆聲,但我胸腔裏所有的震顫,卻都隻是因為這哭聲。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陷入了絕望。

卻在這個時候,我看到火光中有個影子漸漸地清晰起來。

我抬手掙脫了段啟杉,他也像是因為驚訝而一瞬間呆滯了。

陸喬飛。

是的,那是陸喬飛。

不,他不是從火裏走出來的,他隻是被那火光罩住了而已,那一刻他的身影清晰起來。

我站起身來,不顧狼狽地朝他跑了過去。

陸喬飛,那是我的陸喬飛。

陸喬飛,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我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而幾乎是同時,陸喬飛脫力地跪在地上,身子重重地栽進我的懷裏,任由我這樣拚盡全力地抱住他,卻還是差一點摔倒。

“由美……”我聽見他用力地喘了一口氣,“我回來了。”

下一秒鍾,他的身體突然失去重心地倒向地麵,我拽不住他。夜幕在一刹那降臨,所有的星光幾乎是同時亮起。這繁華的城市從未像現在這樣絕望,卻又充滿希望。

是的,陸喬飛,你回來了。

你終於回來了。

細細的針頭紮進血管裏,血從陸喬飛的手臂上流了出來,那樣蒼白清瘦的手臂,好像稍微一碰就會像琉璃一樣碎掉。

蔣競羽撕下一塊膠布貼住針管,又從盤子裏拿起推針。

我的心一直都吊在嗓子眼沒有放下來過,蔣競羽每一個動作都像是一把刀,在我心上慢慢地割開一道口子。短短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相對來說,站在床另一邊的蔣競昶要鎮定多了。

也許蔣競昶從來都是這麼鎮定,沒什麼能打亂他的步子。

在前麵兩輛車子發現不妥而折返回趕到現場的時候,所有人都為這場麵驚呆了。

隻有蔣競昶走上來扶起陸喬飛,短短驚慌失措間要叫救護車,卻被蔣競昶抬手攔住,同時說:“讓競羽過來。”蔣競羽也是在那一刻才回過神來,匆忙幫著蔣競昶把陸喬飛搬上了他們的車。

他們沒有把陸喬飛送進醫院,而是把他安頓在蔣競昶的公寓裏。

有兩個醫生世家的醫生在這裏,也許應該比讓陸喬飛在醫院裏更讓人放心,但我還是害怕。

害怕陸喬飛就那樣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蔣競羽推完了最後一針針劑之後,才放下針管看向我們說:“沒事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我有些不放心地說:“我留下來陪他。”

“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你留下來也沒有用。”蔣競昶冷靜地看了我一眼,“而且,你的傷口也需要處理一下。”

都不等我再開口,蔣競羽已經一把拉過我,將我拽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打開藥箱從裏麵找出消毒水和紗布、創可貼,用鑷子夾住酒精棉球小心地替我清洗傷口。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留下疤多可惜。”蔣競羽半開玩笑地說。我沒有心思開玩笑,隻是看著臥室的門:“陸喬飛他……真的不要緊嗎……不用去醫院嗎?”

“醫院也是我家開的,要什麼東西讓他們送過來就是了。”蔣競昶淡淡地看了蔣競羽一眼,“競羽一個人能頂大半個胸外科,你不用擔心了。”

“過獎過獎。”蔣競羽笑了笑,在我臉上貼了個創可貼。

“陸喬飛隻是太累了,吊著營養針睡一覺就沒事了。”蔣競昶拿過來一杯熱飲放到我麵前說,“你有時間擔心他,不如先照顧好你自己。”

他說得都對,但是我做不到。

“是,有那個時間站著發呆,不如你們倆去給我買點吃的。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沒吃過什麼東西。”蔣競羽開始給我包紮手臂上的傷,突然抬頭看了蔣競昶一眼,“我餓死了,你那大半個胸外科就該關門大吉了。”

蔣競昶不冷不熱地斜了他一眼,屋子裏的座機響了。

短短喊了一聲“我去接”就匆匆跑了過去。幾分鍾後她掛了電話看向我說:“是警局打來的。”看了看蔣家兄弟,才又說,“說是要由美去協助調查交通意外的事。”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但我這時心煩意亂,哪裏還有心思考慮別的事情,更何況協助調查。

“去吧。”蔣競昶看著蔣競羽替我綁好紗布,又說,“反正在這裏等著你隻會更心煩而已,沒有十幾個小時陸喬飛醒不過來,競羽會在這裏替你看著他。”

“你倒是挺會安排人。”蔣競羽合上醫藥箱,扭頭看著我說,“不過我大哥說的倒是沒錯,陸喬飛沒有十幾個小時醒不過來,你坐著也是幹熬。”

我點了點頭,短短立刻說:“我陪你去。”

“你待在家裏別亂跑。”都不等我拒絕短短,蔣競昶卻已經拿起一旁的外套,說,“我開車送她去。”

短短嘟了嘟嘴,蔣競昶這個人從來都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

警局裏還是熱熱鬧鬧的,這兩天我已經來了不下三次警局,對這個地方不再那麼陌生而恐懼了。警員帶著我上了電梯到二樓,進了一間大辦公室。

段啟杉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像是在等人,看到我進來的一刹那,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看到我身邊蔣競昶的時候,卻又沉默下來。

段啟鴻正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看到我進來,先是一驚,然後竟是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竟然沒事。”

事故發生的時候,我記得他的車被段啟杉撞停,這時候他臉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並且還沒有經過處理。那樣子看起來,真是狼狽。

然後他看向坐在一旁的段啟杉道:“你一定很高興吧,司徒由美她居然沒事,真是好可惜。我真想看看她要是死了,你該是多傷心的樣子。”

“你閉嘴!”段啟杉上前揪住了段啟鴻的衣領,段啟鴻幾乎是被他半拎起來的,臉上卻依然掛著肆無忌憚的笑容道:“怎麼?你害怕了嗎?你段啟杉也有害怕的時候嗎?你不是連我拿刀捅你都不怕嗎?怎麼這個女人的死活倒讓你害怕了嗎?”

我聽段啟鴻這麼一說,心驚得一跳,仔細看過去,段啟杉臉上也有傷,而身上右下腹的地方,正隱隱有血跡從白襯衫裏滲出來。

看起來並不像是剛剛的傷,如果是剛才的新傷,這會兒也不可能已經包紮得這麼好了,也不會隻是有隱隱的血跡滲出來。

“我叫你閉嘴!”段啟杉抬高了聲音。

段啟鴻突然抬起手肘往段啟杉右下腹的傷口撞了過去,沒有防備的段啟杉疼得吸了一口氣,彎著身子差點跪下去。一名警官立刻按住段啟鴻道:“你幹什麼,肇事殺人不夠,你還要加一條故意傷人才圓滿了。”

“告我啊!”盡管被那警官按住,段啟鴻卻還是奮力掙紮著朝段啟杉道,“有本事你殺了我,不然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我轉過目光,段啟杉撐著桌子站著,咬著牙像是在忍著巨大的疼痛,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帶我進來的那名警官這時候終於從辦公室出來,朝我一抬手道:“司徒小姐,我們到詢問室裏去談吧。”

“不用了。”我看向那警官道,“沒有什麼故意肇事……也沒有什麼故意殺人……隻不過是普通的交通意外罷了。”

我看到段啟杉的表情猛然一怔,段啟鴻也像是吃了一驚。

而我隻是淡淡地看了段啟鴻一眼說:“我不認識這個人,一定是誤會了。”

警官也驚呆了,看了看段啟鴻,又看了看我說:“司徒小姐,路口的監控可是顯示說他的車子一直追著你不放,差一點……”

“是我們的刹車出了問題。”我看了看段啟鴻,“跟他沒有關係。”

警官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段啟鴻卻感到好笑似的笑了起來,詢問他的警官立刻起身吼道:“幹什麼,你!”

我看了警官一眼說:“沒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嗎?”

警官木訥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蔣競昶。

相信之前因為陸喬飛的事,蔣競昶在這個警局裏的威嚴他們也都見識過了,所以這時候他們看看蔣競昶,又看看我,不敢輕舉妄動。

“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先走了。”蔣競昶看大家都不說話,就丟下這麼一句,然後抬手護著我,將我送出辦公室大門。

走到警局門口蔣競昶正拉車門的時候,就聽見身後有人喊我:“由美。”

我一轉身,就看到段啟杉追了出來。

蔣競昶看看我,像是在征詢我的意思。我點了點頭,他才關上車門,轉身走到另一邊,側身坐進了駕駛座。

段啟杉跑得有些急,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才對我說:“謝謝你。”

我看了看他臉上和身上的傷,我之前根本都沒有發現過他身上有這樣嚴重的傷口。段啟鴻說的那一刀應該是在他失蹤之前就發生了,但我去找段啟杉,看到他筋疲力盡的時候卻沒有想過他身上原來是有傷的。

不是有傷又怎麼會憔悴到那個地步?

但是即便是這樣,即便差點連命都沒有了,他也沒有向外人提起過這件事。

他不想段啟鴻坐牢,更不希望段啟鴻有事。

所以他叫段啟鴻閉嘴,他看到我的時候才會那麼緊張,他怕我置段啟鴻於死地。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看著他腰上的傷口,“你……”

“這個?”段啟杉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傷口,“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我仍然隻是搖了搖頭,想了半天說了句:“你要保重。”然後轉身去拉車門。

這個時候段啟杉卻抬手拉住了我的手,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啟鴻會對你下手,我沒有想到他竟然……”

段啟鴻縱然有千百個不是,但有一件事卻說得對。

段啟杉是在乎我的,甚至在乎我超過他自己的性命。不然他不會和陸喬飛商量好了,推我下車之後才截停車輛,這種做法無論對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來說都是冒險的舉動。

但是,我那時候卻根本沒有考慮過他的安危。

我腦子裏全部都隻有陸喬飛而已。

“對不起。”我抽回了被段啟杉握住的手,勉力朝他笑了一下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

段啟杉頓了一下,旋即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後搖了搖頭。

我抬手拉開車門,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段先生,你要多保重。”

他像是明白我的意思,朝我點了點頭。

我側身坐進副駕駛座,蔣競昶看見我扣好安全帶,便發動了車子。

對不起,對不起……

風吹起的時候我好像還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而那聲音這一刻卻像是刀子一樣,刮擦我的耳膜。

夜風中,我看到段啟杉站在路燈下,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纖薄得好像被風一吹,就會散掉一樣。

陸喬飛一直睡了一天一夜都還沒有醒。

蔣競羽原本預言他會睡十幾個小時,但是現在已經二十四小時過去了,陸喬飛都還沒有蘇醒的跡象。我不能不擔心,但除了等,我並沒有其他的辦法。

我從臥室裏走出來的時候,蔣競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腦資料。他這些天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顧陸喬飛,自己也很疲憊。我看他抬手揉了一下眼睛,睜開眼的時候,我放下了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