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飛花了三天的時間就恢複得差不多了。蔣競羽帶他去做了檢查,表示一切正常。
短短這時候立刻就又打了雞血:“我們去吃大餐慶祝吧。”
我抬頭看向陸喬飛,他正歪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和蔣競羽有一下沒一下地玩一盤國際象棋,這時候見我望著他,便笑了笑說:“你喜歡,我沒有意見。”
那模樣倒不像是個病人,卻像是個閑人。
短短嘖嘖兩聲,身子一歪就躺到了蔣競昶的腿上。蔣競昶氣定神閑地翻著手裏的平板電腦,倒是很有坐懷不亂的架勢,順手摸了摸短短的腦袋,像摸著一隻貓。
其實自從陸喬飛蘇醒以後,我們並沒有很多說話的機會。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每天要睡很長時間。我偶爾趴在床邊守著,醒過來就會發覺他睜著眼睛看著我。我是有很多話想要跟陸喬飛說,但每次想要開口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八年的時間,兩千六百多個日夜,到底要用多少言語才能傾訴完整?
時常就隻是我躺在他身邊,看他睡著又醒來。
那一刹那,我恍惚覺得那八年不過是做了一場夢而已,我和陸喬飛並沒有分開過。
我們還是那個在放學路上打打鬧鬧的少年,還停留在十六歲。
洛洛這時候突然朝我抬起頭來道:“由美,由美,我們還去吃上次的牛排好不好?”他之前一直躺在我腿上玩遊戲機,聽到這裏,一骨碌爬了起來。
我抬手摸了一下他那圓圓的大腦袋,笑了笑說:“你喜歡的話,我們就去。”
洛洛說的地方,自然是上次我們吃飯的餐廳。
這些日子我們忙於照顧陸喬飛,蔣競昶沒有時間照顧他的寶貝兒子,便將洛洛放到托兒所。往日裏洛洛知道要被送去托兒所,一定是要哭一陣鬧一陣的,但這次卻格外乖巧。
等到蔣競昶前兩日把他接回家來,我才知道,送去托兒所的時候蔣競昶就跟他說好,回來時讓他跟我一起住上一個星期。洛洛討價還價一番,就變成了十天。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洛洛每天黏著我很是愜意。
陸喬飛恢複得很好,氣息平和,臉色溫潤,蔣競羽真是功不可沒。
慶不慶祝倒還在其次,但這些日子來大家都不眠不休地輪流照顧陸喬飛,都沒有休息好睡好吃好,短短的提議很得民心,於是一幹人等就浩浩蕩蕩前往餐廳。
蔣競羽因故沒有去,剩下我們五個人。
餐廳的經理一看到蔣競昶進來,立刻點頭哈腰地上前迎接道:“蔣先生,”又看見陸喬飛,忙又說,“陸先生,司徒小姐也來了。”
虧他這樣八麵玲瓏,竟然連我的名字都記住了。
領我們到了固定的座位後,經理拿過菜單一份份遞給我們。洛洛拿著菜單似模似樣地說道:“我要吃巧克力布丁、鬆餅、牛排,還有蘑菇奶油濃湯……”
“不準。”正翻著菜單的蔣競昶頭也不抬地說。洛洛小嘴一嘟,立刻就不說話了,低眉順眼地放下菜單,捧著杯子喝了一口水,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一樣。
“給他一個小份的牛排和水果布丁。”蔣競昶合上菜單,又看向短短說,“你也一樣?”
“我又不是你兒子。”短短憤憤地合上菜單,然後看了我一眼說,“我要跟由美一樣的。”
我翻著菜單:“我還沒點啊。”
“那你還不快點。”短短瞪了我一眼。
陸喬飛偏著腦袋看熱鬧,這時候笑了笑對那經理說:“我和競昶照舊。”
經理禮貌地收回菜單,看向我說:“司徒小姐,您需要點什麼?”
我沒好氣地看了陸喬飛一眼,把餐單朝經理遞過去說:“我跟這位先生一樣。”
陸喬飛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說起來陸喬飛其實長得有些過於秀氣,如果不是在美國長大,他也許身體會更孱弱一些,看起來也更像一個有東方古典美的書生。
但和我一起在美國生活的十年,他五官之中的陰柔之美減了幾分,骨子裏的陽剛氣又多了幾分。這也就難怪在讀書時他那樣受洋妞們喜歡。
服務生不多時就端上來餐前小點,洛洛一看見我盤子裏的芒果布丁,馬上就說:“由美,由美,我要吃你的布丁。”
“不準挑食。”蔣競昶聲音冷冷的。
洛洛嘟著嘴,悄悄地看了我一眼。
“那就少吃一點吧。”我挖了一勺遞過去。洛洛高高興興地吃下去,然後還是看了蔣競昶一眼,看他沒有不高興,才放心地咽了下去。我覺得蔣競昶要是一瞪眼,他能立刻吐出來。
陸喬飛順手把麵前的那份布丁遞過去說:“反正我也不喜歡吃甜的。”
洛洛搖了搖頭說:“不要,我就要吃由美的。”
短短一臉好奇地看著兩個盤子說:“不都是一樣的東西嘛,為什麼你隻要由美的?”
“我就要由美的。”洛洛看向我說,“我就喜歡由美的。”
短短笑了笑看著洛洛說:“洛洛,你很喜歡由美啊?”
洛洛認真地點了點頭。
短短順勢就說:“那麼,讓她做你媽媽好不好?”
我剛要打斷短短,洛洛卻已經大聲叫起來說:“不要!”
嚇得短短猛地後退了一些,蔣競昶也像是給嚇到了,回過神來,厲聲喊了一聲:“蔣家洛。”
洛洛於是又低下頭去,不太高興地戳起櫻桃來。
短短倒不生氣,繼續逗洛洛說:“那你不要由美做你的媽媽,那你要由美做你什麼?”
“我要由美做我的妻子。”
蔣競昶端著杯子的手一頓,陸喬飛也晃了晃神,端著杯子看了洛洛一眼說:“你……說要由美做你的什麼?”
“妻子啊。”
我像是被人一巴掌拍在背心,拍得我一口鮮血卡在喉嚨口,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洛洛,你再說一次。”
“妻子。”洛洛對我們的不理解表示了茫然,然後緩了緩說,“女朋友也可以。”
陸喬飛拍了拍我的背心,看著洛洛說:“洛洛,你知道妻子跟女朋友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洛洛認真地點點頭,看著蔣競昶說,“就是像爸爸媽媽那樣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還會每天早上起來給爸爸做早餐。”說到這裏,一陣害羞,低頭說,“這些事,我跟由美都做過了。”
陸喬飛差點嗆得沒喘過氣來,扭頭看我說:“你們……做過了?”
“你閉嘴。”
給我一塊豆腐,我現在立馬就一頭撞死。
洛洛看我那個一臉生不如死的表情,怯怯地問了一句:“由美,你不願意嗎?”
“我……”我都不知道蔣競昶怎麼教出這麼個好兒子的。
“其實也不是隻有妻子才可以在一起。”陸喬飛用手指擦了擦洛洛嘴角的布丁,“反正,我跟你保證,不管將來怎麼樣洛洛都可以跟由美在一起,好不好?”
“你保證?”洛洛不敢置信地看著陸喬飛。
“保證。”陸喬飛伸出手指和洛洛勾了勾,蔣競昶輕聲咳了一下才說:“快吃吧,都涼了。”
“我要去洗手間。”洛洛這時候朝陸喬飛伸出手,陸喬飛站起來把他抱下來,洛洛又拽了拽我說,“由美也一起去。”
短短立刻說:“快去,你男朋友叫你呢。”
到洗手間門口的時候,洛洛拉住我說:“由美,你就在這裏等我們吧。”我頓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陸喬飛已經說:“不然,你跟我們一起進去,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我瞪了陸喬飛一眼,站到了拐角的走廊上等。
一個人影正從隔壁的包間裏閃出來,像是在低頭打電話。我目光一怔,那人也正巧掛斷電話轉過身來,看到站在拐角的我,愣了一下,脫口喊我:“由美?”
我有些尷尬地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喊了一聲:“段先生。”
段啟杉伸出去推門的手又收了回來,包間門是虛掩的,房間裏還坐著幾個人。我看不清裏麵的人,但聽得見裏麵有細微的動靜,有人從裏麵把門推上了。
我收回目光來看向段啟杉,他穿著深色的西裝,雪白的襯衫,整個人看起來英俊修長,正如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無論是五官還是外形,他都占足了上風。
想起那一日在警局分手的時候他身上還帶著傷,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腰上的傷處,段啟杉會意,自己也低頭看了看,才說:“已經沒事了。”
我點了點頭,他就站在那裏打量了我一眼,才說:“你呢?”
我明知道他問的是我的近況,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過是半個月沒見,卻好像已經恍如隔世。
想起我們第一次認識的情景,他向我伸出手來,微微一笑,那時的段啟杉和我都不會想到,隻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我們之間竟然有了這樣的變化。
看我不說話,段啟杉笑了笑說:“你看起來不錯。”
我低了低頭,剛要開口的時候,就聽見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喊我:“由美。”一轉身,洛洛就活蹦亂跳地撲進我懷裏,到底是小孩子,也不看場合就一把將我抱住了。
段啟杉先是頓了一下,才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陸喬飛。目光微微一碰,我看到他們都向對方點了點頭,我想起最後一次他們的見麵,還是為了救我。
洛洛這時用力地搖了我一下說:“由美,我們回去吧,我餓了。”
陸喬飛已經走過來,抬手把洛洛抱了起來說:“我們先回去,讓由美跟朋友說一會兒話。”洛洛抱著陸喬飛的脖子,像是不放心似的又看我說:“由美,你要快點哦。”
我點了點頭,等陸喬飛帶著洛洛走了,才看向段啟杉說:“段先生,你還好嗎?”
他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一些,像是水墨畫一樣漸漸暈開。
然後他說:“我很好。”又說,“你放心,我不會忘記答應你的事。”
我愣了一下,想起段啟鴻出事的那一日,我去找他時讓他答應我的事,我說,就算是為了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這句話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我有些安心地笑了,他微微抬起下巴說:“去吧,陸喬飛在等你。”
我卻仍然站在那裏沒有動,總是有些話要說,但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包間的門因為沒有關緊這時候晃了晃,我看到裏麵有個人,大概是在等段啟杉。
“你還有朋友在,我先走了。”我轉過身去,才走了幾步,就聽見段啟杉喊我:“由美。”
我腳下頓了一下,轉身的時候,段啟杉站在走廊裏沒有走近。
燈光溫和地打在他身上,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風度儒雅的段啟杉,所有的冷酷殘忍和報複,都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對我笑了一下,然後說:“沒事了。”
看著司徒由美轉過拐角,段啟杉才抬手推開了包間的門。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著一桌子菜卻沒有動筷子,隻是問:“剛才那個就是司徒由美?”
段啟杉拉著門把手的手微微一頓。男人放下筷子,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茶,才仿若自言自語一般說道:“真的很漂亮,難怪你們都為她神魂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