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短短說得對,男人真是個破壞友情的東西。”

陸喬飛洗完澡出來我還坐在沙發上沒有動,房間裏的電視開著也不知道是哪個頻道,我沒有在看。直到陸喬飛用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我才回過神來。

“看什麼呢,你一晚上都在出神?”他用毛巾隨便擦了兩下頭發,坐在床上抓著椅子扶手看我,“有心事?”

“沒,頭發怎麼不吹幹?”我抓了抓他的頭發,“你這樣睡覺會感冒的。”

“我在裏麵聽見你一點聲音都沒有,等不及吹幹了。沒事,偶爾一次不要緊。”

他站起來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胳膊一帶就把我轉了個身抱在懷裏,我的背貼著他溫熱的胸膛,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暖不起來,手腳冰涼。

“跟我說說你想什麼呢?”陸喬飛的聲音在我頭頂上飄著,他沒穿上衣,剛洗完澡的身體微微發熱,身上的傷疤摸在手心裏深深淺淺的。

“我在想……”

我當然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訴他,我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有什麼目的,我不想傷害陸喬飛,但我想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如果……是真相的話。

“想什麼?”看我沒有說下去,陸喬飛偏了偏頭,湊在我耳邊又問了一次。

要是平時我一定會被弄得癢癢的求饒了,但是我現在沒心情。

“我在想以前的事……”

陸喬飛摟著我的手突然鬆開了,身子也不再貼得那麼緊了。我轉身看他:“怎麼了?”

“你後悔了嗎?”他拉著我的手一緊。

“什麼?”

“那時候答應我重新開始的事,你後悔了嗎?”他捏了捏我的手,垂下目光沒有看我。

“沒有。”我笑了一下,摸了下他的臉,這樣子簡直像洛洛給搶走了玩具一樣,“我沒有後悔。”

“真的?”他像個孩子一樣,抬起頭的時候眼睛裏又有了光芒。

“真的。”

是的,陸喬飛,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想再離開你了。可是……八年前那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能告訴我嗎?

我多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真的,你幹嗎還用這個眼神看著我?”陸喬飛捏了一下我的臉,“我欠你錢嗎?”

“你欠我好多,你說慢慢還的。”

“是,慢慢還。”陸喬飛鬆了口氣,重新抱著我,下巴輕輕抵著我的頭發。我心跳得很快,有點怕陸喬飛察覺什麼,低聲問了句:“還說我黏人,你比我更黏人。”

“嗯,我就是……”他緊了緊抱著我的手,“有點害怕。”

“怕什麼?”

“不知道。”他把臉埋在我頸窩裏輕輕蹭了蹭,“就這樣抱著你的時候就不怕了。”

害怕……會失去嗎?

是的,我也很害怕,害怕會失去你。

“你別想這麼多了,蔣醫生都說想太多對你的恢複不利。”我歎了口氣,扯開他環著我腰的手,“你看你身子都涼了,澡都白洗了。”

“二十三度,不冷。”陸喬飛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室內空調溫度計,“對了,說到這個,競昶說過幾天就回洛杉磯,他打算在那邊建一個實驗室給葉準。他說NX17如果有進一步成果,也許會對我的恢複有幫助。”

“你這樣夠好了,還想恢複成什麼樣?超人嗎?”

“蝙蝠俠也不錯。”他看起來很高興。我笑著把他推到床上按住:“快睡覺,再這麼鬧下去天都要亮了。”

陸喬飛睡著的樣子會比醒著還緊張,眉頭總是微微蹙起,我總以為他在做噩夢,但醒來時問他,他又說沒有做夢,又或者是完全不記得了。

我聽著他的呼吸漸漸沉下去,才小心地坐起來。

我知道我今晚睡不著了,但我不想吵醒陸喬飛,這樣翻來翻去跟煎蛋似的一定會吵醒他的,我披了件外套退出房間走到客廳裏。

客廳裏隻亮著地燈,為了防止晚上起來撞到頭,這種地燈真是居家必備之良品。我打開冰箱正打算拿瓶水出來,就聽見一個聲音說:“你也睡不著?”

我嚇得一下子關上了冰箱門,今天我被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已經嚇得夠嗆了,我不能再繼續受驚嚇了。

蔣競昶也沒有想到我會被嚇到,掐了手裏的煙看著我。

“蔣先生?你也沒睡。”看清楚是蔣競昶我才鬆了口氣,他“嗯”了一聲,走到廚房料理台旁坐下,“睡不著,也給我拿瓶水吧。”

“我要煮開了喝的。”我把礦泉水瓶打開倒進壺裏,他不等我倒完就把剩下的半瓶拿過去喝了起來,我歎了口氣,“你們生活習慣真奇怪,就不能吃點熱的東西嗎?”

“大半夜睡不著,不是該冷靜冷靜嗎?”蔣競昶放下水瓶看著我。

“你為什麼睡不著?”我按下熱水壺的按鈕,盯著水壺聽見它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想起以前的事了。”

是啊,今天碰到葉準了,想起那時候蔣競羽跟我說過的蔣競昶的過去,想必他現在的心情很難平複。

“陸喬飛跟我說你打算過幾天回美國?”

“嗯。”蔣競昶擰好瓶蓋把水放到台子上,“你又為什麼睡不著?”

我以為我已經把話題岔得夠遠了,沒想到蔣競昶還能繞回來,這人真是老奸巨猾,估計走到阿拉斯加他都能把我拽回來。我歎了口氣,想躲開又沒躲開的那種懊惱燒得心裏很難受。

“因為陸喬飛?”蔣競昶看著我,“他欺負你了?”

“不是。”我被他逗樂了,笑了笑看著蔣競昶說,“也是想到以前的事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蔣競昶今天發生的事,那個人說那些東西是從傅文洲手裏拿來的,傅文洲是不是因為這個喪命?但聽那個人的口氣肯定跟這些有關。

我不想連累蔣競昶,不想讓短短傷心。

“蔣先生……”我看著蔣競昶,“你那時候救了陸喬飛之後……”

“嗯?”

“我是說……你為什麼救陸喬飛?”

“我好像說過了。”蔣競昶皺了皺眉頭看我,“我覺得他是個有用的人,而且那是我爸的實驗室,我多少有點責任……結束實驗室也是早晚的事,順便就把陸喬飛帶出來了。”

順便?這口氣就跟撿了隻貓狗似的。

“那種身份不明的人你也敢留在身邊?”

“這個……”蔣競昶低了低頭,過了好一會兒他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你要問,就是沒想到拖到現在才問。你是想問我,有沒有查過陸喬飛的底?”

水壺咕嚕嚕響了一陣,終於噗的一聲跳燈了。

“你想知道八年前他為什麼飛機失事,或者他當年為什麼那樣對你父親?”蔣競昶看著我把水倒進玻璃杯裏,抬手打開了壁燈,“別燙到手。”

“是,我想知道。”我放下水壺看著他,“你查過嗎?”

“查過。”蔣競昶看著玻璃上蒙著的霧氣,“但是很奇怪,我什麼都查不到。”

我伸手去摸杯子,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忙用手指捏住了耳垂。

“你是不是跟短短說過,陸喬飛是你爸爸收養的?”

我點點頭,確實無意間跟短短提起過這件事。

“但是我查不到收養記錄,甚至連陸喬飛的出生記錄都查不到,就好像他這個人是憑空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最早的記錄就是他九歲入學開始……”蔣競昶用手指敲了敲大理石台麵,“那之前,也許他根本就不叫陸喬飛。”

根本就不叫陸喬飛……

我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是牛皮紙信封裏的那些文件,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你留那麼危險的人在你身邊,不擔心嗎?”

“他能替我工作,為我賺錢,危不危險不是第一考慮要素。”蔣競昶看了看我,“再說,他現在命都攥在我手裏,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倒是,我差點就給忘了。

“水都涼了。”

蔣競昶看到我很久沒說話,把杯子往我麵前推了推。水確實沒有剛才燙了,我用紙巾包著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

“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蔣競昶看著我一口口喝水,很有耐心地等我喝了小半杯才開口。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原本打算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事,卻就這樣被人活生生地撕開了。傷口會流血,會疼,想要它愈合必須要把裏麵的膿毒清出來。

那膿毒,是我這八年來的心結。

“一直想問來著,一直也沒機會。”我放下杯子,蔣競昶輕輕“哦”了一聲,他不是那麼好騙的人,我知道我如果不繼續說真話,他就會去查,也許會查出更糟糕的事。

我有點懊悔自己沒有忍住,歎了口氣。

“你不想說算了,我不勉強你。”蔣競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睡一會兒吧,馬上天就亮了。”

“蔣先生。”

我喊住他,然後轉身走到衣帽間裏把今天藏在大衣口袋裏的那張紙拿了出來,放到大理石台麵上。

蔣競昶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紙,然後他才拿起那張布滿折痕的A4紙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那表情比我鎮定多了:“哪兒來的?”

“今天慶典上有人給我的。”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是誰。”

蔣競昶沒說話,又把上麵的內容看了一遍。那是一份履曆表,是陸喬飛的履曆表,不過那上麵他的名字不是陸喬飛,而是一個奇怪的代號。

“我就說你今天奇奇怪怪的。”蔣競昶又重新坐下來,手指在紙上扣了扣,“你想讓我幫你查?”

“我不知道。”我捏著杯子轉圈,“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也許這會很危險,我不想連累身邊的人……”

“這也不是你說想不想就能控製的。”

“蔣先生,你知道傅文洲是誰殺的嗎?”我抬起目光看著他。

蔣競昶愣了一下。

“給我這張紙的人說,是他做的。這些紙是他從傅文洲那裏拿回來的……”

“傅文洲有這個本事?”蔣競昶嘖嘖道,“我倒有點佩服他了。”

“你擔心我也會跟傅文洲一樣被滅口?”蔣競昶突然笑起來,“我不是傅文洲,沒那麼容易被人幹掉,再說……”他盯著紙上的文字又看了一遍,“我知道這個雇傭兵團,沒記錯的話,幾年前差一點打過交道……”

他皺著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真沒想到陸喬飛會是他們的一員,不過這樣就很好解釋了,為什麼他身體素質這麼強,又為什麼他的履曆是一片空白……”

“蔣先生。”我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你會不會有危險?”

“天上掉下來塊冰雹都有可能砸死人,想太多沒用。”蔣競昶折起那張紙,“而且他們既然到慶典上來找你,這件事我也就不能不管了。”

看他起身要走,我忙喊了一聲:“蔣先生……”

“你放心,我不會讓陸喬飛知道。”他走出幾步,又轉身看我,“但是我想知道,如果我查到的事情真的跟這上麵說的一樣,你會怎麼辦?”

我微微一怔,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水都快涼了。

“我……”

我不知道。

蔣競昶看了我一會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後,說道:“睡吧,不想讓陸喬飛看出來,就好好地裝下去。”

我洗完杯子回到臥室的時候,陸喬飛還睡著。

我悄悄拉開被子鑽進去,陸喬飛翻了個身抬手搭在我腰上,低聲問了句:“你去哪兒了?”

我嚇了一跳,看他仍然閉著眼睛才說:“你沒睡著?”

“睡著了,又醒了。”他側著身子把臉埋在我這邊的枕頭裏,“你不在旁邊就很容易醒。”

“我出去喝杯水。”我抬手摸了下陸喬飛的頭發,已經幹了。

“嗯——”他睡意蒙矓,應該是還沒有醒。

“睡吧。”我俯身親了親他,側身躺下,他仍然含糊地“嗯”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我望著陸喬飛沉睡的臉,腦海中回蕩著蔣競昶的那句話。

如果都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是啊,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