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興縣以後,張聞天在興縣調查的基礎上,於10月7日寫成一篇2000字的理論文章:《發展新式資本主義》。這篇文章張聞天生前沒有發表過,1989年出版的《中共黨史資料》第29輯首次刊載,編者另擬標題《關於農村發展新民主主義經濟的一個問題》。“新式資本主義”一語,毛澤東1944年也曾用過。1948年毛澤東提出今後不用這個詞語,名字還是叫新民主主義經濟好。文章簡要分析興縣二區十四個自然村897戶的階級成分,說明“資本主義生產成分在農村是很微弱的,封建的成分,即地主與農民的成分,還占優勢”。張聞天指出,“封建剝削製度是落後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現時比較進步的,可使社會進化的。”他對比分析了封建的和資本主義的經營方式的不同,生產力的高低也大不相同,說明資本主義的經營“對全社會更有利”。張聞天指出:“發展新式資本主義是新民主主義經濟的全部方向和內容,也是將來社會主義的前提。”同時他又指出:“我們所提倡的新式資本主義,與歐美的舊資本主義不同。我們有革命政權和革命政策,調節社會各階級關係。凡可以操縱國民生計的工商業,均握在國家手中。”在文章最後,張聞天不無針對性地得出以下結論:
中國社會將來才是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今天則要實行新民主主義,就是新式資本主義。因為中國太落後,隻有走過新式資本主義的第一步,才能走社會主義的第二步。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是我們的理想。發展新式資本主義,是我們現時的任務,也是我們當前的具體工作。若把理想當現實,亂來一陣,會弄糟糕的。
當時,黨實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農村政策。1942年1月中央政治局通過的《中共中央關於抗日根據地土地政策的決定》確定的基本原則之一,是“承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中國現時比較進步的生產方式,而資產階級、特別是小資產階級與民族資產階級,是中國現時比較進步的社會成分與政治力量。富農的生產方式是帶有資本主義性質的,富農是農村中的資產階級,是抗日與生產的一個不可缺少的力量”,所以,“黨的政策,不是削弱資本主義與資產階級,不是削弱富農階級與富農生產,而是在適當的改善工人生活條件之下,同時獎勵資本主義生產與聯合資產階級,獎勵富農生產與聯合富農”。張聞天在這篇文章中論證的中國農村必須利用資本主義以發展生產力,以創造社會主義的前提,對抗戰時期黨的農村政策作了很好的闡述和發揮。
(3)楊家溝調查
張聞天率延安農村調查團離開興縣後轉回黃河西岸陝甘寧邊區,從9月26日起開始以米脂縣楊家溝為中心的農村調查。
米脂縣楊家溝是全國罕見的一個地主經濟集中的村莊。這裏聚居著馬姓55戶大、中、小地主。最大的一家殷實地主馬維新,是當地地主集團實際的代表人物。他家保存著起自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直到眼下百年的大量買地、典地、收租、放債、雇工、經商和日常生活收支等各種賬簿。張聞天知道後,如獲至寶,讓人前去商借。馬維新比較開明,把這些賬簿全拿出來任憑張聞天他們研究。賬簿真多,一次堆滿半間房,還換了幾次。張聞天一本一本翻閱,還親自同調查團的秘書馬洪一道核算。馬洪打算盤,張聞天則拉計算尺(這把計算尺還是他在美國留學時買的,已隨身帶了十五六年),劉英幫著抄數據、材料,忙了幾十天。張聞天風趣地說:馬克思在倫敦大英博物館裏算資本家的“賬本子”,寫了《資本論》,我們想要弄明白中國的經濟,也不能不研究馬太爺的“賬本子”啊!據曾彥修:《根深不怕風搖動——懷念張聞天師》、劉英:《身處逆境的歲月——憶聞天》,見《回憶張聞天》,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41、331頁。
在算賬和調查、訪問的基礎上,張聞天同馬洪、劉英等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然後由馬洪執筆寫出調查報告初稿,交給張聞天反複修改寫定。這部《楊家溝地主調查》《楊家溝地主調查》於1957年5月以《米脂縣楊家溝調查》的書名由三聯書店出版,署名延安農村工作調查團。1980年3月由人民出版社重版。,細致地解剖了馬維新這個地主從18歲代替父親管理家務起39年的經濟活動,詳盡地分析了馬維新兼並土地的活動,他的租佃關係、借貸關係、雇傭關係,以及商號經營情況,統計出1912-1941年30年來馬維新一家的收支情況,還參照其他材料統計出1894年以來近50年楊家溝一帶的年成。調查報告以翔實可靠的材料說明,封建地主階級如何以地租剝削為基礎,將地租同高利貸、商業剝削結合在一起,對農民殘酷剝削和掠奪土地,以至大地主如何對中小地主進行弱肉強食的土地兼並的情況。這是一個具有很高學術價值的調查報告。這樣一種具體充實的同類性質的調查和報告,在中國極為少見。
(4)綏德工商業調查
離開楊家溝之後,張聞天在米脂城內作了短期調查(11月23日至12月2日)。從12月10日起至1943年1月15日,主要在綏德西郊河川地區及雙湖峪(今屬子洲縣)作經濟調查,涉及鹽灘、煤窯等工業。從1月18日起至2月24日,在綏德市作商業調查。就在這時,張聞天接到要他立即返回延安,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的通知。於是,張本人即中斷調查,在1943年3月3日回延安。其他同誌仍繼續調查。但綏德調查搜集的材料,大多沒有來得及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