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嗚嗚哭著猶自喃喃自語催眠自己兒子還在,程譽寒著臉說:“都看到還藏什麼?把被子拿掉。”
女人不敢抬頭,哭著緩緩把緊裹住黃磊的棉布撤掉。程譽撕開他的衣服和褲子,果然,滿目都是紮眼的黑色針腳線頭,有些部位明顯凹陷隻有皮膚被縫合起來覆蓋在骸骨上,想必是骨床崩塌得太徹底她實在拚不回來了。
程譽很困惑,先不去計較骨床究竟是何時開始崩塌,女人縫了多少次才形成現在這樣的“盛況”。骨床崩塌的過程他見過多次了,頃刻間如雪花般飄落,不會留一絲一毫在骸骨上,掉落的血肉替代品也會很快化成淡紅色的無味液體,斷斷不會留下讓她縫合的機會。她是怎麼做到的?
“骨床是什麼時候崩潰的,當時是什麼狀況?”程譽急問,見她抗拒地抿緊嘴,喝道:“不管你是用什麼辦法弄上去的,隻要沒垮我就不能強行履行協議,你不說我怎麼判斷他現在的狀況。”
女人眼中刹那放出五彩光芒,她拉著程譽急切地問:“小磊他還活著的是嗎,他還能繼續活下去是嗎?”對於她來說,隻要呼吸還在身體尚溫,孩子就是活著的。
程譽懶得計較門外漢對骨床的曲解,不耐煩地蹙眉,女人驚覺自己又失態了,趕緊撿了重要的來說:“我第一次發現小磊背上的皮膚不對勁是在五年前的夏天,我每天都要給他擦身的,當時還以為是褥瘡,但是問了別人又不太像,我才想到可能是時間要到了。我很害怕,卻隻能每天看著背上紅色的裂痕越來越深,麵積越來越大,什麼都做不了。直到有一天我扶他坐起來的時候一塊肉突然就掉下來了,都能看到裏頭的骨頭。我害怕極了,正巧身邊有針線,就想著縫上去試試,居然成功了……幸好小磊他不怕痛……,後來,每次他身上掉下來點東西我就用這個辦法再縫上去。”
程譽聽得專注,女人還在述說,神情漸漸害怕起來:“剛開始是一個月左右才需要處理一次,後來頻率越來越高,每個星期,每天,都會有好的部位脫落。再後來,原來已經縫上去的地方又裂開了,裂成兩三塊往下掉。”她捂住臉似乎無法承受回憶中的傷痛,嗚咽著說:“裏裏外外都縫上了,可還是會有皮肉從線中間掉出來,我沒辦法,隻能一遍一遍地縫。小磊他……眼睛和鼻子都被我縫得變形了,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會這樣,程譽回憶當時師傅提到,黃磊是車禍死的,顱骨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所以即使他母親成功將他剔骨,靈骨質量並不好,當初師傅估計骨床壽命在2~3年間,第四年曾經親自造訪過這家人,檢查過骨床是完好的,十分佩服女人的毅力和對兒子的細心照顧。要知道,骨床壽命取決於靈骨質量,更重要的是親人的關懷和照顧。一般來說,越是彼此情誼深厚的,骨床狀態越穩定,維持時間自然長久。可是照顧得再妥善,崩壞過程都是一成不變的,從未聽說黃磊這樣逐漸垮塌。他母親一個外行人居然靠縫縫補補就能重塑骨床?!
師傅說過,雖然剔骨匠的傳承是為了發掘使人長命不衰的秘方,但很可惜,無論靈骨如何稀有珍貴,重塑的骨床隻能使用一次,脫落後再難維係。連剔骨匠都實現不了的事情黃磊母親是怎麼做到的,這確實是個大發現,可能人類長生不老的秘密就在這裏。
程譽伸出手來,滿懷期待地觸摸黃磊浮腫嚴重的麵部和心髒部位,但很快,他深歎一口氣放下手來,他母親急切地問:“怎麼樣?”
程譽搖搖頭,說:“還以為是個奇跡……不不,骨床還能聚形就已經是奇跡了,可惜心跳沒了,新陳代謝也早就停止了,因為是人工材料才沒有腐壞。阿姨,你打算怎麼辦,‘黃磊還活著’隻是個表象,你隻是把血肉組合在了骸骨上而已,他這麼‘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
女人聽到這話,滿麵紅光的興奮隻是歸於平靜,並未流露絲毫失落,她眼中蘊含著無限柔情將手覆蓋在黃磊□□的手背上,輕柔地說:“沒關係,小磊這樣就夠了。”
程譽欲言又止,她充分領教過這位母親對兒子的愛了,為了留住兒子連殺人都幹得出來,縫縫補補又三年自然不會吝嗇去做。他隻是擔心,萬一哪天骨床經不住修補崩塌了,她不肯交還淨骨怎麼辦,以她對黃磊的執念,可能會守著骸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