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臨了良心發現,鍾敏從來不屑跟他說話,那天居然拉著他嘮嘮叨叨說了很多,還請他吃飯,直到傍晚宿舍熄燈才分開。一向卑微的高林賦那天挺反常,不再諂笑,而是一路安靜跟著聽著,似乎把話聽進去了,又仿佛在神遊什麼都沒聽不進去。反正鍾敏就為求個心理安慰,隻管自己說,沒管高林賦的想法。

他以為自己與高林賦經過那日談話已經恩怨兩消了,從此開始自己新生活,兩不相幹。誰知那家夥跑去自殺還連累自己被實習單位開除。越想越氣,鍾敏掏出書架上卷著的畢業集體照,找到隊伍角落那個畏畏縮縮毫無存在感的身影,憤恨地用指甲扣扒,厚實塑封的照片隻是在高林賦的頭像位置凹陷,並沒有損壞。鍾敏惱羞成怒把照片卷起摜出去,打翻了台燈發出巨響聲。

“兒子,什麼事?”鍾爸爸加班剛回來,正在廳裏看電視吃夜宵,聽見房間裏的動靜,問。

“沒事。”屋內鍾敏不耐煩地吼道。

鍾爸爸歎氣,繼續看他的電視,這次日子為了丟工作的事鍾敏沒少發脾氣。當初眼看著他為了這份工作麵試準備,還托人找關係內外打點,花了不少工夫。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鍾爸爸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由著他發泄,不去幹涉。

鍾敏喊完之後心情稍稍舒緩些,把自己摔在床上拿出手機玩遊戲。忽然聽見窗外有人敲打,他一愣,他家是高層公寓樓27層,深更半夜的不會是工人在清潔外牆,怎麼會有碰撞聲。這麼想著又聽見兩聲,他狐疑地起身來到窗台邊,拉開窗簾……窗外一張扭曲變形的女人麵孔正在對他微笑,她身穿黑色鬥篷,懸浮半空,蒼白僵硬的臉上冰藍色的眼珠誇張突出,隨著表情變化眼珠忽然就掉了出來彈在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鍾敏驚恐地倒退,被電腦椅絆倒摔在地上,發出巨響。

鍾爸爸忽然聽見裏頭傳來不容尋常的聲響,擔心兒子出意外,放下碗筷衝到門前拍擊喊話:“兒子怎麼了?”

眼看著窗外懸浮的女人仿佛溶解玻璃似得從窗外伸進了整隻手,親眼目睹這違反自然規律如恐怖電影場景的畫麵,恰逢他爸爸在外麵喊著,鍾敏失聲大喊:“爸,救我,有鬼啊!”

鍾爸爸聞言第一個念頭就是“兒子有危險”,他尚沒時間思考說的是什麼,倉皇衝擊著房門,見鎖死了喊道:“快開門!”

鍾敏眼瞅著女鬼已經大半個身體進來了,手腳都嚇軟了,居然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隻得拚命喊著:“爸救我救我!”

鍾爸爸聽見兒子十萬火急的求救聲也慌了神,直接用身體撞擊門板,在連續三次失敗後猛力一撞衝破了阻礙,衝力過大摔了進來。他匆忙抬頭尋找兒子蹤影,在看到兒子安然無恙坐在地上時,心稍定,但隨後就看到了讓鍾敏恐懼到極點的畫麵。那個懸浮的女人臉上洋溢著詭異享受的笑容,整個人撐著窗戶爬了進來,鬥篷滑落肩膀,黑色長發披散在臉上對著鍾敏陰陰笑起來:“叫爸爸有什麼用,你爸爸除了包庇你殺人還會幹什麼,他能救你嗎,我今天當著他的麵弄死你,他能怎麼樣?”

鍾爸爸起先也被眼前的一幕驚得頭腦空白,但熟悉的話語一出,他腦中頓時回想起不久前一個女人來找他說過同樣的話:“你包庇你兒子殺人,我不會放過你們的。”當時那個女人仇恨憤怒的臉與麵前的女鬼重疊,分明是張恐怖變形的麵孔,他卻馬上認出了女鬼的身份。

“朱雪琴,你……你想幹什麼!”朱雪琴,高林賦的媽媽,在他兒子死後親自上門討要說法,當時隻有鍾爸爸一個人在家接待了她。對於自己兒子殺死她兒子的控訴,鍾爸爸予以了堅決的否認,自己兒子的為人做爸爸的最清楚,不會因為對方義正言辭的指責動搖。沒想到兩日後朱雪琴就自殺了,為此鍾爸爸曾經後悔過話說得重了些,應該體諒她為人母親失去兒子的心情安慰勸解一下。

如今,朱雪琴居然化作厲鬼上門報仇。鍾爸爸隻覺荒唐,他兒子並沒有殺人,報仇總得找對人吧。於是他顧不上害怕,將癱軟在地的兒子拖到門外,擋在他麵前對朱雪琴喊道:“要動我兒子先過我這關。”憤怒遠勝過恐懼,即使眼前是鬼非人,他也準備死拚到底。

“你以為我不敢?!”鍾爸爸一如往昔強硬的態度惹怒了朱雪琴,她尖嘯一聲向他撲來,一雙手十指指甲暴長,長達三寸,徑直掐住鍾爸爸的脖子。不是鍾爸爸反應慢,實在是朱雪琴速度太快,離得近了陰氣凍僵了身體,力不從心。

翻著白眼嘴裏吐出寒氣,鍾爸爸麵色迅速變白,脖頸處凝結起冰晶,被朱雪琴控製住後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被慢慢提離了地麵。朱雪琴一邊使勁一邊怨恨地說著:“是你,教不好兒子還包庇他殺人,欺負林賦,逼他跳樓。自殺?林賦自殺你兒子就沒責任嗎?是你們聯手害死他的,我要為林賦報仇,你們都去死!”

眼瞅著鍾爸爸口中吐出的白氣愈來愈少,朱學琴露出得意的笑容,沉浸在複仇的快感裏,漸漸收緊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