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從口袋裏掏出信,尚沒拿穩被嚴凡一把奪過。打開,發現寫了大半頁的紙有兩張,他皺著眉頭研讀起來。
“嚴凡,對不起我沒有勇氣來見你,才用這種方式跟你道別。”看到頭一句話嚴凡就忍不住低聲咒罵,談分手連麵都不露,真絕。忍住憤怒的心情繼續看,後麵的內容他卻漸漸看不明白了。
“每次我說要分手你都罵我自私不為你考慮,謊言太拙劣我都懶得分辯。這些年我們在一起難得平靜,我總是連累你。時至今日我已欠你太多,無論是情還是錢,都還不起了。記得當初我們剛認識,沒有這些瑣碎的煩心事,你創業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飴,現如今是絲毫感覺不到那種滋味了。我有時都懷疑,我們之間還有感情嗎,還是僅僅因為不甘心而糾纏著。不甘心付出許多沒有回報,不甘心整日裏為了別人吵吵鬧鬧。
嚴凡,每當我有這個念頭提分手,你表現得那麼憤怒,其實我心裏是竊喜的,說明你對我還有感情,不像我累得不敢愛了。你責怪我幹涉周崇過多,我何嚐願意因他傷你的心,奈何做出的事總是違心,夾在你們中間左右為難,看著你跟我一起奔波辛苦,我更是愧疚。嚴凡,欠你的是我,卻總叫你替我還債,在你麵前我時常抬不起頭。
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自己同情周崇才事事為他著想,樣樣為他周全,我以為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是習慣使然……直到昨天,我翻出了姐姐的遺物,找到她當年求助剔骨匠的協議書,上頭白字黑字寫著骨床的名字,卻原來不是周崇。我很驚訝,沒想到周崇擔驚受怕那麼久全因一場誤會,而我總算明白,我之所以放不下周崇是因為姐姐的囑托。
嚴凡,周崇懂事了長大了,我鬆口氣了。我想著總算能好好彌補我倆之間的隔閡,過正常的生活,跟你重新回到最初相識的日子,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沒料想一張協議奪走了我所有補償你的機會。我有預感,我快不行了,心裏空落落的沒有實感,眼睛看到的一切都變得虛幻縹緲,大約是完全任務該走了吧。
我不怕死,卻實在不甘心,一晚上腦子裏都是你的影子,我想跟你去荷蘭,我們當初說好了,彼此能處五年就去旅遊,我還記著呢,怎麼忽然就來不及了呢。後來想了一晚上,我才想明白,何必執著於自己失去的東西,姐姐她不管為了什麼目的賦予我新生,我多活了六年是不爭的事實,如果不是她,我們連相遇的機會都沒有,何來那些美好的記憶讓我帶走。
嚴凡,對不起,我無法當麵說出口,我們分手吧,就當我自私自利,為了逃避欠你的債務,我心虛逃跑了,去了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你看,我又違心了,真的為了你好就不該告訴你真相,我果然還是自私的人。嚴凡,我想離開,這是真心話,如果可以,請求剔骨匠再給我一點時間,帶我去”
不知不覺,墨色斷了,嚴凡還沉浸在嶽思淳期盼又不甘的矛盾裏,話都斷了,他連寫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隻是匆忙地拿起筆些了幾行字……。為了周崇他耗費心血用了整整六年使他幡然醒悟,臨了,連當年說句話的時間都沒給自己留下,就這麼去了。嶽思淳,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如此不堪,不值得你再堅持幾年,把全部時間和精力都留給我嗎!我的要求不高,隻要六年的一個零頭,哪怕是六個月也好。
淚無聲地落下,嚴凡模糊了雙眼卻沒有說一個字。哀莫大於心死,嶽思淳不願斷了他的念想,隻給他留下悲傷,果然是自私極了。嚴凡一邊責怪著,卻無法認同他欺騙自己遠走高飛的結局。至少,嶽思淳在最後選擇了交托感情,他想告訴嚴凡,嶽思淳愛嚴凡,東拚西湊說了多麼多,無非就是三個字,我愛你。
嶽思淳一直都很含蓄,連訣別書都寫得隱晦,如果不是知他甚深的嚴凡,誰能讀懂他信裏的意思,體會其中的深厚情義。
手止不住地顫抖,怕弄壞了信紙他輕輕折起來貼身放好。嚴凡跪倒在骸骨邊上,手卻不知該如何碰觸。他想摸摸嶽思淳的臉,眼前卻隻有陌生怪異的顱骨,他想握緊他的手,支離破碎的指骨根本無法揀拾。嚴凡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落不下來。
“要多少錢?”在場所有人都被嚴凡悲愴的神情感染,選擇了靜默,給這個男人足夠的時間讓他送走愛人。沒想到他忽然開口說話,是沒有絲毫悲傷意義不明的冷靜質問。
“什麼?”程譽問。
嚴凡抬頭,目光如炬:“我要給思醇剔骨,需要多少錢。”